三尺讲台：感恩与愧疚

幸福方圆 · 发表于 2025-3-16 22:25:54

三尺讲台：感恩与愧疚
朱宝树

【闲人写心】孙子上小学这几年，我常检查他作业，要求写规范。他常会用“老师说的”来搪塞。一次他又拿“老师说的”做挡箭牌，爸爸说：“爷爷也做过老师，你也应该听爷爷老师的啊……”从那以后，孙子经常问我在哪里做老师？教几年级等等，我只能“从实招来”。是的，我的确做过语文老师。虽说做老师是值得自豪的事，几十年来我却很少提及，因为我对三尺讲台既感恩又愧疚，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

七十年代中后期，农村乡镇学校老师很缺，民办、临代老师高中教初中、初中教小学更不稀奇。当然想做一名老师也不容易，我能站上三尺讲台，是幸运的。我老家苏北古镇岔河老街，高中毕业于岔河中学。1978年三分之差无缘高校，当时还是农村户口，高考是跳“农门”唯一途径。在那缺柴断粮的日子里，全家人供我“半工半读”快一年了，落榜以后，放弃高考心不甘，继续复习心不忍。就在两难抉择的时候，原岔中团委书记（我是副书记)后调到朱坝中学的李广兵老师，冒着酷暑来到我家，准备带我去朱坝中学做代课老师，既能解决吃饭问题，又能准备明年高考。父母再三感谢。开学前我跟着恩师来到朱坝中学，住进他的宿舍，见到校长，被安排做初一2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就这样我第一次站上了三尺讲台。转眼一年过去了，1979年高考成绩出来了，比较满意。谁曾想体检表上“高血压”三个字（现在也不高啊），当场宣判“死刑”，无数个不眠之夜白熬了，我彻底崩溃了……

一天我正在家里打草包，同学对我说，岔中王志兴主任让我去找他。第二天见到王主任，他和我聊了很长时间。当问我，如果让我回母校做临代老师，愿意吗？当时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天后在校长室，又见到了王主任，朱广玉校长。第一次见面的朱校长简短地说了一些事情，最后说，准备让我做初一3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就这样，我第二次站上了三尺讲台。

初站讲台教初一语文，对于我这个高中毕业生来说，是不小的挑战。朱坝中学初一只有3个班，1班班主任是年轻美女陈兆花，3班张老师，我是2班。岔中也是3个班，1班班主任是年轻美女陈述荣，岔河人，2班是刘明玉老师。两位美女陈老师、刘老师都是科班出身，我是标准的“小白”。两位陈老师经常带着我们一起研究教学大纲，一起备课，互相听课。我遇到教学、管理等方面的问题请教时，她们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经验。我在朱坝中学一年，在岔河中学半年，所教的班级平时考试，基本稳定在第二名，学校领导和班级同学都比较满意。我很清楚，如果没有那几位老师关心帮助，是根本做不到的。

在朱坝中学，我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高考复习。刚到学校，担心“身份暴露”，看书复习总是偷偷摸摸的。很快老师、同学们都知道我是李老师学生，白天教书，夜晚复习。他们没有瞧不起我，没有嫌弃我，反而非常理解我，支持我。老校长经常关心地说，有困难跟他说。当年朱坝中学高中部有一批精英老师，除了教物理的李广兵老师，教语文的洪大伟老师，还有南京下放的周老师、黄老师、沈老师等。平时我复习遇到不懂的，随时向他们请教，他们总是热心辅导。进入高考复习阶段，晚上毕业班上辅导课，几位老师经常主动通知我，他们给学生出的复习模拟试卷，总会留我一份，还帮我批改。我在朱坝中学一年，与其说是教学一年，不如说是得到了高水平老师一对一关心辅导一年。1979年我高考成绩能比较满意，都应归功于校领导关心，李老师、洪老师、南京下放那几位老师们。

站讲台时间虽短，作为老师，我与我的学生们感情很深。同学们对我的关心爱戴，我一直铭记在心。我在朱坝中学“一边教书一边复习，我们班同学，没有怀疑我，没有嫌弃我，反而更加支持、配合、关心我。有几个同学，经常从家里带来考熟的山芋、菜饼悄悄地送到我宿舍，说给我夜里复习时吃。那个温暧，那个感动……更让我感动的是我离开岔中第二天的事。1979年下半年我们户口回城了，年底全省银行招干，我悄悄地参加考试被录取了。同一天也收到教育局发的母校帮我申请的临代转公办录取通知书。学期结束最后一堂班会课上，我把将要离开同学们去银行工作的消息告诉大家。那个生离的场景，至今都不忍回忆……更让我们想起来就泪目、感动我几十年的是，放寒假后的第二天，我在家收拾行李准备次日去县城人行上班。突然十几个手和脸冻得通红的男孩女孩挤进我家。走在最前面的是曹新军，有两个同学拎着用五彩线织成的网兜，里面装着搪瓷洗脸盆、铁皮保暖水壶、搪瓷漱口杯、牙刷、毛巾等……。他们是几分钱几分钱凑起来买了这些东西，代表全班同学送给我这个和他们仅仅相处一个学期的大哥哥老师的……如果你们知道那些同学他们家庭是多么困难，知道有些孩子经常吃不饱饭，有的中午带个烤山芋就当午餐，有的常年只能用食堂免贵供应没有油的青菜汤泡冷饼，你们就能想象我当时的感受、理解我为什么感动几十年。前几年我在回忆那天我们全家人，我和孩子们都成了泪人场景，忆写《四个月师生，四十年感动》文章时，还是无法控制不听话的老泪，就是现在，眼圈里的泪珠差一点落到地上摔碎……

古话说得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很多人和事我无以回报，只能铭记在心。在那个“没有人”想当老师比登天还难的时代，我能站上三尺讲台，对帮助我的人，我能不感恩一辈子吗？在我白天教书，夜晚复习特殊日子里，那么多老师帮助我，辅导我，我能不感恩他们一辈子吗？两位美女陈老师，还有刘老师、张老师等同事老师，虽然只有一年半载相处，却给了我那么多帮助，我能不感恩一辈子吗？对那些只教过他们两学期、一学期的同学们，却给了我那么多温暖，那么美好的回忆，我能不感动一辈子、感恩一辈子吗？

这几十年来，我心怀感恩，同时也心有愧疚。对那么多曾经帮助过我的领导、老师、包括食堂师傅，离开以后我没有机会当面向他们说过一声谢谢。尤其是那位“无名恩师”，如果我早三十年认真寻找，也许就不会成为我终身遗憾。在朱坝中学，如果我当时不是“心有旁骛”，可能为班级同学们做得更多。后来已经记不清当年送山芋、送饼的同学名字，很是遗憾。对到我家为我送行的十几个同学，现在能记得名字的也不多。后来见面多一点的除了市政协主任曹新军、洪泽人大副主任黄河等其他真得见到很少很少。特别是年轻时，曹新军，黄河等在洪泽工作做领导的同学，他们很尊重我，尊称我朱老师，还多次邀请我参加他们的活动。由于我狭隘地认为我只教过他们半年，真的不好意思“倚老卖老”被他们称为老师，便很少参加他们的活动，现在想想也非常遗憾。特别是我背着岔中领导参加考试，后来离开岔中去县城银行工作，辜负了领导期望，浪费了母校一个临代转公办指标，我一直耿耿于怀愧疚不已……

三尺讲台是神圣的，老师职业是崇高的。临时代课，是我职场生涯第一步，老师“为人师表”职业精神，影响我职业生涯近四十年。后来我在职场能取得一点点成绩、有一点点进步，与那一年半三尺讲台锻练、老师们敬业精神影响是分不开的。我崇敬三尺讲台，我敬佩老师职业精神。就是我退休以后有了新的更崇高的职业——陪伴孙子，因为有当年三尺讲台的光荣经历，我陪伴孙子、辅导孙子，仍有底气，仍觉得自豪。过往虽有愧疚，我还是更加感恩三尺讲台!

            幸福方圆（朱宝树）
            2025年03月16日
               北京宽心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