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母亲庆百寿

幸福方圆 · 发表于 2024-1-26 11:07:40

我为母亲庆百寿

朱宝树

【闲人写心】农历2024年2月4日，是母亲100岁生日。母亲随父亲远行到今年已经25年了，可在我们儿女心中，她一刻也没有离开我们。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开明的、慈爱的、顽强的、幸福的一生。这几天母亲童年、青年时的往事和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的生活片段，就像放电影一样不停地在脑海里浮现。用文字记录这些往事，既是对父母的追忆缅怀，也是提醒我们大家庭所有成员，枝繁叶茂不要忘记根系所在，要牢记他人好，不忘父母恩，善待家人、善待亲人、善待朋友、善待身边所有人。

—— 题要

      百岁是个圣神的日子，百岁是个令人羡慕的日子，百岁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再过几周农历二月初四就是我们的母亲百岁生日，是儿女们期待祝寿磕头的时刻。母亲的一生是苦难的一生、是操心劳碌的一生，是专为他人着想、为儿女着想，不为自己着想的一生。以往我们要为母亲过生日，她总是以会耽误儿孙时间为由多次拒绝，给我们留下很多次遗憾。六年前，父亲100岁，我们没能参加祝寿，又增加了新的遗憾。今年母亲100大寿，虽然我们远离老家、虽然我们姊妹各在一方、虽然我们与父母离得很远、虽然我们实在无法当面祝福，我们还是要为母亲献上百岁盛宴，我们还是要为母亲举行庆生仪式，我们还是要隆重庆贺母亲百岁大寿。

      我的母亲是苦难的母亲。早年听母亲说，她小时候除了父母没见过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没有叔伯姑舅姨等其他亲人。外公祖辈在岔河老街，虽然老街朱姓很多，外公却是朱姓我们家这门单根独苗。外公以裱画为生，人称“朱大先生”。母亲叫朱玉珍，只有姐妹俩。母亲六七岁的时候，我们的外婆离世，母亲带着四五岁的妹妹朱素珍与外公相依为命。外公又当爹又当娘，还要做手艺养家糊口。没有至亲帮忙关心，幼年就失去母亲，还要照顾妹妹，母亲的童年、少年是何等的苦难，可想而知。

      母亲虚龄16岁就和父亲成家了。父亲陈鸿祥，比母亲大6岁，家在老淮安淮城南门大街兴文街。我们的爷爷奶奶过世很早，父亲靠做皮匠手挣钱和哥哥姐姐一起生活。1939年初日本鬼子占领淮安城后，父亲和几位进步青年逃离淮城，来到共产党新四军经常活动的地方岔河老街。经人介绍当年与母亲成婚，成为外公的“上门女婿”。第二年就生了我大姐、再后来又生了我大哥。外公在1949年前后去世，母亲唯一妹妹也是在母亲成家以后，与本街高姓一家人去南京谋生，后来成了高家媳妇，一直杳无音信。从此母亲和父亲撑起朱家陈家这个门面，开始了漫长的岁月人生。

      母亲童年苦、青年苦、养儿育女苦，把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养大成人更辛苦。我们家下放之前是城镇户口，就靠父母做手艺挣钱养家。供应粮油很少，月月透支，遇到多日雨雪，无法挣钱，只能向邻居借米借面勉强维持两顿稀粥。透支买粮、借米借面都是求人的事，父亲性格刚直，一辈子不愿求人，都是母亲上前。母亲与父亲赶集，我们兄弟姐妹在家刷锅等米是常事。下放十年，城里没粮，农村没田，手艺不准在街上做，生活无来源，是我们家日子最艰苦的十年，也是母亲苦难人生最艰难的十年。生活上的苦，是能看到的，母亲心里还有比生活更苦的事情，就是苦苦等待思念唯一的妹妹。小姨自从十几岁离家去南京，一直没有没有回家，也没和母亲联系。母亲到了晚年，尽管我们想方设法联系上了姨妈，姨妈家孩子也回来看望我母亲，可几十年心苦折磨，让母亲人生变得苦上加苦。

      我的母亲是开明的母亲。解放前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穷人家女子，冒着生命危险走出家门参加革命，那是需要相当的境界和非凡的勇气的。只有极其开明的人，才能坚定地迈出这一步。我的母亲虽然不识字，但很识势。她20来岁就秘密参加革命，1947年23岁时就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1940年共产党领导下的淮宝县政府在岔河老街成立。作为红色根据地，也成了日本鬼子、国民党军队、还乡团眼中钉肉中刺，不仅日本飞机多次轰炸，岔河也时不时成为敌占区。母亲就是在这样形势下秘密参加革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的。

      其实父亲早在淮安城就是进步青年，是跟着地下党来到岔河。此后多次利用老家在淮安城、浓重的淮安口音和做皮匠手艺打掩护，在牛皮（做鞋底)夹层里藏纸条往返淮安岔河为党组织送情报。只是先后两名联系人也是准备发展父亲入党员的地下党员牺牲了，父亲与组织联系断断续续，所以迟迟未能入党。期间母亲知道父母在为组织上做事，暗地里积极支持。后来父亲与党组织取得了联系，48年左右，组织上准备派父亲南下。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是共产党员，她全力支持父亲南下。只是外公以死相阻，父亲从此与共产党、与组织失之交臂。

      父母是靠做皮匠手艺养家糊口的。解放初期，作为全街为数极少的解放前入党的共产党员，组织上安排母亲到街道居委会工作。母亲主动把那个机会让给了同是解放前参加革命的同志。从此以后母亲就是全街最早的志愿者，不拿工资的编外居委会干部。后来在60年代、70年代、80年代先后多次有进居委会、进商店工作机会，母亲都把机会让给他人。虽然没有正式上班，退休没有生活保障，可居委会志愿者，不带薪居委会干部、义务调解员从年轻一直干到老从无怨言。

      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政府对解放前入党一直没有退休保障人员每月给与一定的生活补助。居委会上报母亲名单到镇政府。镇政府工作人员以“档案记录不全”为由没有批。后来还是解放前母亲介绍入党的老党员，已经是副县长的钟某某出具书面证明，母亲才正式享受政府“小乡干部生活待遇。就这样，先后拖了一年多，母亲也没有责怪组织，没有责怪工作人员。

      母亲在外面是德高望重开明的“朱大姑”、“大姑奶”。在家也是开明的母亲开明的婆婆。我们走上工作岗位了，母亲经常提醒的就是，要申请入党，要听党话，服从组织安排，要遵纪守法，要不怕吃苦，不要沾小便宜。母亲把儿媳妇、闺女婿多当亲生的。小夫妻遇到磕磕碰碰的，必然是儿子女儿受到责怪。母亲一辈子没有和儿女、儿媳妇、女婿红过脸，是我们老家有名的处理婆媳关系的楷模，是我们儿女心中永远的榜样。

      我的母亲是慈爱的母亲。父亲脾气不好，母亲对父亲除了谦让更多的是体贴。我们兄弟姐妹七人，在没长大成人的年代，吃不饱、穿不暖已经习以为常。那个时候涮锅等米是常事，有时候母亲从邻居家借来一点面，加上很多青菜烧出一大锅菜糊糊，母亲吃一点点就说“饱”了。父亲加夜班做“夜顿子”吃，总要把我们一个个叫醒，每人吃几口也得吃一点。冬天晚上我们都是床板上铺稻草，两三个孩子盖一床破被子。母亲总是夜里几遍一个个帮我们掖好被子。寒冷的冬天放学回家，母亲总是先帮我们打好半盘热水，让我们温温手。用芦花做暖手宝做鞋垫是母亲的创新。我们小时候，夏天特别热，蚊子特别多。母亲总是用她那把不离手的芭蕉扇帮我们驱蚊扇凉，一夜到天亮。那个时候逢年过节讨饭人特别多，只要有要饭的站到门口，只要锅里还有一点点干饭稀粥，母亲都会盛一点给要饭的人。母亲经常说，我们少吃一口，那些没吃的就能填一点肚子。

      母亲一辈子没上过学，非常重视儿女读书。家里吃不饱肚子，却坚持让儿女上学读书。我们兄弟姐妹参加工作了，母亲还关心我们工作情况。我在银行工作，母亲说最多的是工作要细心，不能贪图小利。我走上县行领导岗位，母亲更是经常提醒，“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软”，“药人的不吃，犯法的不做”。

      母亲常说“十个指头十个疼”，除大姐大哥在老家，其他兄弟姐妹都在县城或者市区工作，她总是牵挂着儿孙。偶尔头疼伤风，也不让告诉我们。兄弟姐妹要帮她过生日，她总是拒绝。就是到了晚年，儿女们都想接她到城里住住，她总是不愿意。就是因特殊情况到哪家住几天，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晚年生病了，不得不进县城医疗，出院住在二哥家不几天又回家了。母亲一身，心里永远装着他人，装着儿女，就是没有她自己。

      我的母亲是顽强的母亲。幼年失去母爱，年轻没了父爱，唯一妹妹早已失联。无亲无属无依无靠生长环境，造就了母亲顽强的意志和不怕任何艰难困苦的品德。母亲六七岁开始又当姐又当妈，把妹妹带到十几岁，姐妹俩和外公相依为命十余年。母亲童年少年时期是吃尽了苦头，尤其是没有母爱没有亲人关心的孤独之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母亲平时从来不和我们说她小时候受过的苦，很少看到母亲流泪。只是偶尔提到小姨几十年不联系不回家的事，会伤心得泪流满面。

      母亲十六周岁就生了我大姐，后来又有了我大哥。她一边和父亲一起做手艺养家糊口，一边还要照顾年幼的儿女，还有胆小怕事的外公严加看管。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名二十来岁年轻柔软女子、两个孩子的年轻妈妈，居然毅然决然秘密参加革命，不久成为共产党员。可以想象，如果没有顽强的意志，崇高的品德，母亲能做到吗！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岔河地区、岔河老街，像我母亲那样能有几人！新中国还没成立，外公就离世了，从此父母亲在没有任何依靠的情况下，凭借二把锥子二个锤子，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弟姊妹七人拉扯大。

      母亲从来不向命运低头，不向困难屈服。六七十年代，尤其是下放农村十年，是我们家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就是这那样的情况下，母亲从来不在我们面全说一句沮丧泄气的话。哪怕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连续雨雪天，只能靠借米借柴维持一天两顿稀粥，母亲总是安慰我们，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1968年父亲胃穿孔，生命垂危，幸好抢救及时，在县医院做了胃修补手术，住院十二十天院，回家后很久父亲不能干活挣钱。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姐妹都小，除了大哥我们都帮不上妈妈忙，全家重担就压在母亲一个人身上。七十年代，我们全家下放农村，户口还没回城，父亲再一次做胃切除手术。父亲两次住院手术，那个时候费用，对于我们连饭都吃不上的家庭，可是天文数字啊。在没有医保，没有亲戚接济，母亲是想什么办法把父亲医疗费用借齐的，又是花多长时间还清钱的，当时和后来，母亲要用多大的毅力克服我们家贫病交加泰山压顶困难的！
      我们真是难以想象。母亲如果没有顽强的意志，恐怕早被压趴了。母亲顽强的意志，坚强的品德一直影响着我们儿女，遇到天大的困难，我们都不惧怕，都能坦然面对，勇敢地去克服。

      我的母亲是幸福的母亲。什么是幸福，对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理解。我们父母幸福观很简单，他们认为，人丁兴旺，子孙满堂，家庭和睦、吃穿不愁，牢里没有罪人，家里没有病人，就是福人。外公单根独苗，母亲招婿入赘，唯一小姨远嫁他乡。父亲兄妹也很少，大伯只有一子虽然很孝顺却不是亲生。父母最大心愿就是子孙满堂。在最艰苦最困难的日子里，看到我们围在他们身边，脸上总会挂着开心的微笑。母亲一辈子没有打骂过儿女，对孙辈更是宠爱有加。从父母孤单两个人，到我们这辈人和我们的子孙、重孙辈已经是枝繁叶茂，变成好几十口子幸福大家庭，父母亲感到很幸福。

      父母亲他们没有太多姊妹往来，心中更有小姨与母亲一辈子不联系阴影。所以非常希望我们兄弟姐妹好好相处。我们没有辜负父母期望，相互关心相互爱护，相互帮助。我们用自己的行动为下一代做出表率。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子孙满堂儿顺女孝。父母含辛茹苦把儿女养大，我们我们从小在苦海里泡大，更理解父母养育之恩。父母年岁大了，儿女们条件好了，总想让父母过更好点日子。父母晚年没有退休工资，我们家兄弟姐妹每个都会定期主动给钱父母，保证他们晚年有钱用生活有保障。儿女们居住条件比老家好，都争着带父母到自己家里住。父母生病了，儿女们各尽所能，有时间的就多陪陪父母，条件好点的，经济上主动多负担一点。我们家从来没有因为赡养父母兄弟姊妹有不愉快的事情。古话说，孝顺儿子不如孝顺媳妇、孝顺女儿不如孝顺女婿。父母三个儿媳妇和四个女婿对他们都是非常孝顺。父亲远行前一夜，是大哥二姐夫陪他聊天。母亲远行前一天，是大嫂、二嫂、我爱人一起帮母亲洗澡洗头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那一天，母亲倍感欣慰，面带微笑，挥手远行。

      母亲，1999年您随父亲远行到今年已经是25年了。可我们觉得您和父亲一天也没有离开我们。您是我们儿女心中永远不落的太阳，无论您走多远，永远走不出儿女们心房。无论您岁数多大，在儿女们心中，永远是年轻时精明能干的模样。您为我们含辛茹苦一辈子，儿女们无以报答，只能铭记在心。春节以后农历二月初四，就是您100岁生日了，虽然我们在北京远离老家，三姑一家现在一起广州，我们兄弟姐妹个个都记得您的生日，记得这个圣神的日子，都准备好为您过生日。我们都在期待着全家为您庆祝百岁大寿热闹场景，期待着儿孙满堂给您磕头拜寿，期待着您高兴地给大家发红包，期待着见到您像在父亲七十大寿和父亲合影时那样幸福慈祥快乐的微笑。

2024年01月25日

北京宽心居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