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画维妙！

高锦潮 · 发表于 2023-11-28 09:27:50

茹画维妙

——茹丹维和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人物绢扇画

高锦潮

他有着坚实的家庭文脉基因，也有着文化人坚韧不拔的攀登精神，更有着甘于在文艺园地里勤奋耕耘的默默无闻“耐心”。老祖宗、诗人茹棻，在乾隆四十九年以“进士第一”揭榜，后成为声名显赫的官兵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大伯茹志成（又名沈之瑜，战争年代党的地下工作需要改名）是新中国无人出其右的文博先驱，他是上海解放后跟随陈毅市长接管旧政府的180名成员之一，还是颇有建树的画界泰斗刘海粟大师的高足；伯母陈秋辉在上海美专国画系是刘海粟的学生；大伯曾与狱中假释出来的周佛海，共同寻觅、查实并恢复建设了“中共一大会址”，为中国共产党党史建设做出了卓越贡献；父亲茹辛、母亲于坚都曾是原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报社的战地记者；姑姑茹志娟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表姐王安忆是中作协副主席、上海市作协主席……。正因为在如此众多的亲情筋脉里，流淌着文化的澎湃激情和传承着纯真的文化DNA基因，才使步入古稀之年的他，在深厚文脉底蕴的滋养下，在坚实的文运功底扶助下，倾其数年心血，首开全省绘画先河，在绢扇上绘画出栩栩如生的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人物。他，就是江苏省淮安市洪泽区民间艺人茹丹维。

中国古典“四大名著”，各部作品人物浩繁，总计约2079人。其中最少的是《西游记》，除唐僧等5位师徒外，另有历史人物6位，佛教神仙18，道教神仙41，妖魔鬼怪37；人物最多的当数《红楼梦》，共计有788位之多；此外，《三国演义》为697，《水浒传》有487。要想在绢扇上将如此纷纭繁杂的人物绘画出来，没有一定的胆量和功底，怎能如此“异想天开”呢？

一

1969年春，以一手后生可畏的毛笔字享誉南京师范大学附小的茹丹维，毕业后完全可以直接进入门槛极高的南师大附中，可是，“上山下乡”的潮流，推动着一腔热血的全家在锣鼓喧天的鞭炮欢送下，来到苏北穷乡僻壤的洪泽县三河公社八里大队第七生产队安了家。土坯墙、茅草屋、泥泞路、补丁衣与吃糠咽菜，伴着茹丹维在乡村念完了高中。

正值少年不识愁滋味的16岁时，茹丹维没有跟着父母过城里人的生活，而是兴高采烈地入了伍。解放军是一座大学校，也是一座大熔炉，即便是块铁，也会被炼成让人惊艳的好钢！更何况原本已在书法、绘画上小有名气的茹丹维呢？六年的军人生涯，从通信兵到防化兵、摩托车手，他成为一专多能的标兵，直线加方块的韵律，被他将军人生活的清苦，谱写成了热火朝天的竞技五线谱，更值得可圈可点的是，他在钻研军事技能中，没有荒废绘画的爱好，一有闲暇便趴在铺位上，冥思在构图中，埋头于纸张里，游走于笔墨间。

复员到地方后，原本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已经到县文化馆上班的茹丹维，又被“一刀切”的地方土政策，重新分配进了刚刚新建的地方国营洪泽植物油厂。

人的自尊心其实就是虚荣在作祟，没有熟人的环境中哪怕是拿起粪勺去掏厕所舀大粪，也不会有什么做贼心虚似的怕丢人，而在满是熟人的环境里工作，即便是推小车运粮，也会觉得有失体面、低人一等。茹丹维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在油厂推小车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穿着掉了纽扣的棉袄头，用草绳捆扎腰间，把鸭舌帽的帽沿拉得低低的，为的就是掩盖住自己的虚荣心，怕自己这个“文化人”，在熟人面前因为推小车而“丢人”。

就在其深感难以抬头见人的当儿，幸运陡然间降临到了毫无思想准备的茹丹维头上。有人主动找到他，那是一位回城后在南京工作的男知青，为了解决与妻子在洪泽两地分居的问题，在没有“跳槽”一说的年代，对方动用一切人际关系，打通了两地劳动部门的关节，主动找到茹丹维，要求与他进行工作对调。本对调换工作没有一丝一毫奢望的茹丹维，没想到竟然“睡在树下等枣子吃”地被突然撞上来的机遇眷顾上了，如此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非常想进大城市的人说，可是烧高香都难求的天赐良机，然而，这柱香对茹丹维来说确实是烧错了，因为他的全家都在洪泽，自己如果调进省城，就意味着个人要重启单身生活，尽管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充满了畏惧，但是，迫使他产生对调念头的，不是大城市充满诱惑力的优渥条件，而是为了摆脱每天低头弯腰推车的“丢人”，他便咬咬牙“眼一瞎跳大闸”了。

调进南京热电厂上班后，人事部门发现茹丹维有绘画才艺，便将他安排进了工会。可是，历经人生沧桑的厂长姨父就是不同意，硬是将他调整到了维修班，原因是在那样的政治环境下，绘画就是不务正业，容易走错了人生的路道，要求他如同维修中的螺丝钉那样，紧紧把自己铆在没有风险的稳定位置上。

姨父的好心，让年轻气盛的茹丹维很是不理解，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可以让自己更好发挥特长的平台，硬生生地被亲人给拆了，那种心不甘、情不愿，是任何人都难以理解的。茹丹维觉得这样下去，不只会让自己在憋屈中生存，而且也是对绘画梦想的荒废，必须要寻找解脱的方法。在那样的情况下，“解脱”之方无非就是逃离姨父的管束视野，回到用糠菜度过四年初级中学与高级中学的地方，在与父母团聚中满足自己的爱好。

在时未过境未迁的当时，要想迈出这一步，那可是要遭到众人唾骂的，别人打破头想进城都进不了，便何况还是省城呢？你却放着城里待遇不错的工作动歪脑筋，非得要回到人们不屑看待的乡下。

听说茹丹维要从省城回县城，那些整天急得打着灯笼都难找到回城对调机会的人，一下把茹丹维家围得水泄不通。没想到这些人空欢喜一场，因为南京热电厂属于省电力工业局，洪泽供电局又是省电力局的下属单位，上级从“准出不准入”出发，限制只能在系统内进行调配，不得与社会其它单位进行跨行业对调；从省城下到县城，是很简单的事，简单到易如反掌，根本不存在任何难度，反之，要想从县城调进省城，那可要比登天还难。就这样，茹丹维直线下降，一步走进了洪泽县供电局工会，圆了自己工作与爱好相结合的梦。

环境允许，工作顺心，就如扬帆远航的船舶遇上了顺风顺水的条件，虽不能一日千里，但早日抵达目标是充满希望的指日可待，也是满怀信心踏上的圆梦之旅。

大舞台可以让人放开手脚，毫无拘束地进行展示，失去大舞台，再小的舞台只要有，总会比没有强。茹丹维是个极易满足的人，在他心中，原本对舞台就没有过高的苛求，惟一的要求就是能兼顾到自己的爱好。进入洪泽供电局工会后，他对自己拥有的这个小舞台很是庆幸和珍惜，在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结合工作钻研爱好技法，绘出的画、设计的刊头与拍摄的照片，频繁在报刊上发表，成为单位的明星，也成为省局关注的对象。1984年，《江苏电力报》创刊，已经小有名气的茹丹维被省局直接抽调到报社，专事美工、摄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他正式办理调动手续时，洪泽县劳动局长提醒他说：“你妻子工作的迎淮楼照相馆，是大集体性质，属于劳动合同制工人，如果要调走，到了南京此前的工龄就全部清零了。在讲究工龄的年代，这可是大忌啊。”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欠的是一股“舍得一身剐”的壮士断腕勇气。原本激情满怀的茹丹维，听此“提醒”，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得不再次回到不是故乡的第二故乡。

二

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梦，是由全国人民的梦共同组成的。相比而言，退休人的梦，往往比年轻人的梦要容易实现，原因在于年轻时需要打拼事业，工作繁扰不断，加之心高气盛与不切实际地浮想联翩，极易成为见异思迁的俘虏，尤其是青少年时期，那些一个接一个的梦想，难免会因为过于青涩而成为幻想，冲动来临时幻想总会散发着彩虹般的光艳，往往与拥挤堆积的肥皂泡差不多，成为迷惑思想的光怪陆离虚幻泡影，导致一个个梦想遭遇破灭后半途而废；退休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所要追寻的梦，是早就酝酿好的，甚至是揣在怀中已经沉淀了几十年，历经风霜雨雪的寒暑交替变得更成熟。比如，著书立说、琴棋书画、游山玩水，只要奔着一样去做，都能小有收获，原因是阅历丰富、时间充裕、没有繁冗，仅需用执着进行陪伴。

茹丹维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原本在工作岗位时，他就有了摄影、绘画与装潢设计的功底，那时他虽然有了用绢扇绘画，表现中国古典“四大名著”的梦想，却苦于工作纷扰，难以集中精力，如果用业余时间进行断断续续地创作，就难以达到专心致志的效果，也容易受精力分散影响，使自己的这一宏大梦想变成泡影。

时间是流水，也是磨砺意志的沙纸。转眼到了退休时间，茹丹维没像有的人那样走下工作岗位满是失落，而是如同走上新岗位那样意气风发起来。移交办公室钥匙那天，他就像瞬间卸掉千斤重担轻松万分，想想可以直奔自己埋在心中几十年的梦想去追寻，实在是心喜若狂得有些情不自禁。

他把几十年摄影、设计的经历与绘画进行了融合，工作期间，受别人之请曾为宾馆、书房、家装与公共场所进行布置设计，妻子下岗后，他专门开办了一个装潢公司，当时虽然全国市场经济步入低谷，业务潇条，可他由于材料费一律以厂价直销，充分发挥绘画特长，免费为客户绘制平面图和效果图，生意却格外红火。后因省电力公司在老子山新建温泉山庄，需要有专业人士去管理，茹丹维被单位抽调到一百公里外的建设现场开疆拓土，为此，他不得不将兴隆的装潢生意撂到一边。

不过，各方面的专业知识接触与实践历练，特别是老子山温泉山庄几十栋别墅的建筑与室内布置，使茹丹维对绘画在情有独钟中，更加丰富了笔法、技能、构思、布局与表现方式，也对日后萌生在绢扇上绘画“四大名著”人物，像是在开设专有账户，进行着日积月累的储存。

在这里，必须要插叙一段有关父亲为他进行绘画知识储蓄的那份厚重资产。曾在粟裕、邓小平麾下南征北战的父亲，从南京市文化局离休后把自己的荣誉放到一边，依然像当年在硝烟弥漫的疆场上争高地、抢山头那样，精神饱满地为朝天宫博物馆馆藏文物实施抢救性保护工作。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对珍贵文物与图片进行翻拍，是一件难度极大的事，可是保密制度迫使他不敢越雷池半步，很多时候还会因为一份资料的特殊与珍贵，需要在重兵把守的环境中静下心来气定神闲地独自完成，那时候，岂止是需要心理素质，更主要的是要有短时间内选择表现角度与方式的技能。此项工作，后来熟知其甘苦的江苏省文化厅长（现为江苏省文联主席）章剑华在长篇报告文学《故宫三部曲》中已经进行了描述。好在父亲每天工作中高度紧绷的思想，会在上下班途中得到缓解。朝天宫古玩市场，是其来来往往的必经之路，长期从事文物抢救保护，让父亲有了辨别文物的独具慧眼本领，每个月的工资，基本被老人用于市场上的“捡漏”，遇上实在舍不得撒手的珍贵东西时，工资出现赤字，就会向妻子做“伸手派”。由于老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原本就与文艺结缘的妻子，自然理解丈夫，最后索性连自己的工资存折也交给丈夫去“保管”。没想到这一决策实施不长时间，竟然导致家里揭不开锅，两个人的工资全部被他给“换”成了破烂陈旧的书画回家。那时的人们，还没有丁点收藏古玩的意识，更没有收藏古玩有朝一日会发一笔横财的梦想。老人的所作所为，纯粹是为了不让自己看到的珍贵东西在南京流失，甚至是将来在中国消失。

2004年，父亲仙逝前，血脉里满是文艺细胞的老人，要求茹丹维跪下来承允完成自己未尽的事，把自己积攒下来的文化遗产全部进行系统整理，然后归类编目向有关部门进行捐赠。卸下了工作重任本该轻松的茹丹维，竟又挑上了父亲交给的另一副重担。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要负重前行，更重要的是将父亲未尽的梦想不折不扣地实现，这对他来说，不可谓不重。八年，茹丹维用等同于一个历史大事件的战斗姿态，埋头于父亲落满灰尘的一箱箱图书、画作、小人书及其它图片资料的整理中，好在进入耄耋之年的母亲记忆力极好，只要遇上茹丹维不懂或是需要厘清问明的“山重水复疑无路”关口，她都能凭借回忆给诠释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也正是这些年置身于父亲尘封的文化遗产里，才使得茹丹维于中华文脉的艺术浸润中获得了创作灵感，坚定了用绢扇绘画艺术，表现“四大名著”人物的梦想，更坚定了用创新手法，在精致的丝绸上用画笔“舞蹈”的信念。

三

清明上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也是孝子贤孙们应尽的孝道和祭祀英烈与亲人的“必修课”，茹丹维每年在这堂寻常的“必修课”里，一直背负着不寻常的精神枷锁。人的精神压力远要大于体力负重，承受它，既要有心理能力，更需要具备承担思想包袱的重荷。前些年为父亲上坟时，茹丹维总会被愧疚感给压抑着，原因是父亲留给他的遗嘱还没有完成。八年后的这一年不同，气候虽然让人深裹在毛骨悚然的倒春寒里，可茹丹维走到父亲的坟前时，却像人生剧目从凄婉的悲情中，进入到了云开雾散的下一幕，那种由如释重负置换成励志拼搏的使命和责任，把当年跪在奄奄一息父亲面前的情景，重现于双膝深埋在冰凉坟前的土地上，如同扎根那样坚定地许愿，让父亲在冥冥之中保佑和促进他，追逐属于自己的那个在胸中埋藏了几十年的梦想。

为了追逐和实现这一梦想，茹丹维从热闹的县城，搬到了离县城三十公里的岔河镇僻静新家，并将其取名为“舍得”，其本意不言自明。主要是想用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方法，来排除繁冗、回避应酬，专心志致地埋头于书本和绘画，用弥漫四溢的茶香、袅袅摇曳的青烟、点滴珍贵的时间，伴随他重启人生之路，在尽情享用的静寂氛围里，再次一页页地深读“四大名著”，为即将投入的繁重绘画工程，提供丰厚的认知资源和思考能力。这回，他不是单单地阅读，而是把作家在书中描绘的每个人物进行重新审视，以号书把脉识读出他们的形象、性格与行为、举止，确保使自己与将要绘画的人物对上话，摸准画中人的心理，把握他们的行为姿态，辨析出每个人物的独特个性与气节，包括每个人物出场的环境、活动空间与存在氛围。

“四大名著”是中国文学史中的经典作品，也是世界宝贵的文化遗产，书中的人物虽然众多，情感线条错综复杂，但是人人形象鲜明，个个性格独特，只有将他们把握精准，方能在脑子里进行很好地“定位”，创作中才不会出现紊乱或者含糊不清。他这种在绢扇上绘画“四大名著”人物的构想，在全省美术界也是一大突破，如此浩繁的工程，非凭一时的冲动而为与可为，是受父辈与父辈们的文化熏陶所致，也是多年积蓄后如同银行零存整取那样在厚积薄发中，审慎做出的决定。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行行有其难做的事。局外人有所不知，实施这样的创作，作者必须要具备一定的知识储备和思维体量，否则，极有可能在实施中，因黔驴技穷导致人为流产。为让各部名著中的人物在眼前活跃起来，真正捕捉到每个人物的行为特征与肖像特质，茹丹维首先对绘画顺序进行了判断排列。

我国自古就有“老不看《三国》，少不读《水浒》之说”。《三国演义》是我国文学史上的第一个章回体长篇小说，也是历史演义小说的开山之作，与其说它是一部残酷的斗争史，不如讲它是一部权谋智慧的巅峰之作，其中集雄才大略、凶残奸诈、工于心计、老谋深算与智勇双全、忠心事主、神机妙算、胆识过人等为一体，要想将魏蜀吴三国时代的社会斗争和交织的尖锐矛盾转化过程，以人物形象取代繁缛的文字，简洁而又完整地进行形象表现，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那么，为何说“老不看三国”呢？原因在于此作中充满了太多的权术与谋略。老年人磕磕绊绊大半辈子过去了，本已是经历丰沛、老于世故，在看问题上已经进入到没有棱角的圆融通达境地，没必要再学什么权谋之术了。假如再将三国谋略用于生活中，必会增加很多不稳定因素，如此这般社会风气就会遇上大麻烦；而少不读《水浒》，则是因为人在年轻时血气方刚，火药性子一点就来，容易争强好胜，水浒中的英雄好汉不是拜把子、拉山头、哥们义气，就是缺少明辨是非、冷静思考、心胸狭隘，显然容易将年轻人引进一个不良误区。此外，《水浒》对人性、社会阴暗面有着刻骨三分的描写与叙述，一定程度上带有黑暗本质，加上108将最后几乎都没有落得好的结局，所以，少年时读水浒，很容易对人生、社会产生失望、悲观、厌倦等情绪。只有将每一部名著的特点如同把脉那样摸准、摸透、摸细，才能在绘画过程中，通过分门别类将人物的灵魂画出来，使自己在绘画时，由如临深渊变为如鱼得水后的如虎添翼。

通过自驾专程用跑南京去淮安，将驾座后与后备箱塞满绢扇、画笔、颜料、纸张等绘画材料，经过一番精心规划和统筹悉数购齐买全后。看着画室里已经用各就各位的井井有条在等待着主人使用的材料，茹丹维既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又对绘画充满了自信。工笔画与水彩画、国画、油画等不同，人物画又与山水画、动物画、情景画有区别，它需要有严谨的笔力与纤毫毕现的精工技艺，才能在绢扇上进行绘画，就好似演员在钢丝上舞蹈，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造成画作无法挽救的致命。

认识到了难度，思想到了着力点，揣摩到了方方面面，就等于将防范措施进行了前移，也为日后的创作，在奠定基础的同时设置了预警，甚至是有了成竹在胸的应急预案。

纵观绘画艺术，名家大师云集，各路高手林立，使绘画成为我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载体，也用传承和发展将中华文化进行了发扬光大，只有守住了绘画艺术的“精、气、神”，才能在文运与国运相牵中，将文脉紧紧地与国脉系在一起。茹丹维首先对绘画进行了步骤分工，第一个绘画的是《三国演义》，主要是人物大多有鲁莽之气，武功各显神通，绘画中需要以力道见长，为此，他采用传统的人物白描手法，放弃了色彩和繁杂的背景渲染，完全通过人物的动作和形态来表达各自的个性，使书中的人物在绢扇上，通过一招一式形象逼真地呈现出来。接着。而进行《红楼梦》人物创作时，摒弃了缠绵悱恻，用多愁善感来立意，这样既与原著内容吻合，又体现出鲜明的个性和时代背景下的历史特点，人物的出场先后，扇面的人物搭配，色彩的着墨轻重，做到既统筹兼顾，又各取所需，在人景并茂、物尽其用、画龙点睛中，充分发挥一颦一笑总关情、一举一动显惟妙、一气一质出灵性的作用。

文学作品就是讲故事，绘画则是把故事形象化。《水浒传》人物在绢扇上得以訇然呈现，主要是抓住了用动作和眼神来反映人物与事件，其中的每个主要人物，都由若干个独立的故事构成，绘画中需要把每个人在一系列故事中的过程与行为进行综合归纳，最终用精当提炼、巧妙构思、传神之笔，描绘出人物的神形。比如“花和尚鲁智深”，他就是从拳打镇关西、大闹五台山、火烧瓦罐寺、倒拔垂杨柳、单打二龙山及斗呼延灼、擒夏侯成、捉方腊、浙江坐化等若干个故事情节中提炼出来的，于共性中找到最能体现其特质的人物个性。《西游记》是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章回体神魔小说，从最早明万历二十年代的金陵世德堂《新刻出像官版大字西游记》，到鲁迅、董作宾等予以论定的吴承恩《西游记》原著，共有四十多种版本，也被二十多种译文在世界流传，要想让人物们从厚厚几册书页中脱颖而出，且要以身怀的绘画风格与其它名著人物形成鲜明差异，仅靠揣摩与对比是不够的，还必须将人物形神与神话传说进行有机糅合，做到肢体表现与眉目传情双重配合，故事原型与表现手法貌合神似，不能有一点拼凑粘贴之嫌，只有给人以扎实的可信度，让一情一境皆在栩栩如生的笔画中诞生，才能产生出源于原著、高于原著、丰富原著的神话效果。

四

铺开茹丹维的“四大名著”人物绢扇，数百把绢扇中的人物，组成的不是蔚为壮观的绢扇墙与芸芸众生的人物图，而是古典名著的壮阔浩气和充满丰富想象的排山倒海，大气中不乏细致入微，有序中不乏穿插自如，捭阖中不乏情景交融；从整体把控到起承转换，从扇面布局到人物组合，从形态传神到语言表达，无不显示作者扎实的工笔底蕴和厚实的绘画技巧；每一笔每一画、每一线每一点、每一人每一扇，都像春蚕吐丝那样，凝聚着作者的呕心沥血，佐证着画家的独具匠心，彰显着绘画的神奇绝妙。所有这些，归根结蒂源于他数十年对摄影、素描与刊头设计的融会贯通，源于他一生咬定爱好不放松的执着与对梦想的不懈追求，这不只是文艺工作者们的骄傲，也是人们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追逐中的典范。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茹丹维的“四大名著”人物绢扇画，不论是外行人粗线条式的阅读浏览，还是内行人对任何一位人物的揣摩细品，都能从中欣赏到其在继承工笔人物的传统精髓中，已经把吸取现代美术的装饰之美、架构之美和空间之美，驾驭和运用得恰到好处，给人以负重前行中不落窠臼，用独具匠心，表现出别出心裁，并将妙趣横生融入到绘画的肌理与骨血间，使作品既具备了整体感，又体现出相得益彰，古韵情调、戏谑趣味、善恶美丑，无不显示其独到的章法和特殊的画功；古艳而不俗，淡雅而出彩，鲜活而逼真，以形显神、神形兼备、动静自如，用另辟蹊径的个性化绘画语音，把一笔一画的简约、一图一景的繁盛与一情一境的呼应，构勒得滴水不漏，让一位位人物在一个个动物、一棵棵植物的映衬下，成为对千古文章的敬畏和浓缩，也让所有绘画通过细腻的笔触，得以淋漓尽致的洒脱展现。其实，人物画之外，要想反映好一个人物的心理与形象，很多的人物还需要进行花草树木、地形地貌与天上鸟鹊、地上动物、生态植物的合理配置，哪个人物、什么场合适合配麻雀或是喜鹊、甚至是乌鸦、燕子，什么人物、哪个场合适宜配鸡鸭鹅猪猫狗牛马骡驴，哪个地域、哪些处所适应老鼠、蝴蝶、蜻蜓等，就连动物的黑白黄花及胖瘦高矮、毛发长短粗细，都讲究搭配得完美和精当。整个绘画，粗犷中不失细腻，放荡中不失收敛，繁茂中不失简约。

面对茹丹维的“四大名著”人物画，欣赏中不只让人感受到什么叫洋洋洒洒，也让人体会到什么叫洋洋大观，更能让人激发出什么叫洋洋得意。阅读是一场盛宴，观瞻是一次熏陶，欣赏是一种享受。就像一个技能高超的工匠修复一件珍贵的文物那样，达到了天衣无缝的浑然天成。

写到这里，有两位家庭中的人物，必须要向大家作一个简要的介绍。一位是他的母亲，另一位是他的妻子，她们用中华民族的女性之美，共同书写出一个可敬可亲的助人为乐的“人”字。

母亲余坚的父亲孔海泉，原是著名实业家张謇的书童，受父亲耕读的影响，她的思想进步得超凡脱俗，摒弃了传统的男尊女卑与男耕女织观念，与女同学一起擅自报名参军，被分配到粟裕领导的新四军一师前线歌舞团后，在《甲申三百祭》中任主演，此剧的导演王啸平是上海人艺的第一代导演，后成为余坚的姑爷，也就是当代著名作家茹志娟的丈夫。余坚不只是一位好演员，还是一名出色的才女，被领导发现后直接调到《特别兵报》社任记者，此后与报社摄影记者茹辛结为伉俪，这才孕育了茹丹维这个拥有艺术细胞的小生命。正是因为母系家庭的文化基因与父系家族的文化底蕴交媾，才使得茹丹维在延续父辈生命的同时，基因里的文艺细胞也得以健康地繁育和传承。

茹丹维每天能以十多个小时的工作量，在绢扇上小心翼翼地躬耕，自然得益于妻子任锦惠的大力支持。母亲已是九十七岁高龄，艰苦朴素的红色基因，使母亲一直遵循着勤俭节约过日子的操守，本该享受保姆，老人谢绝了应该得到的这一待遇，这样一来，要想给茹丹维提供充裕的创作时间，妻子自然成了老人的“勤务员”和家庭保姆。一位年过七旬的人，原本就需要别人照料，现在反倒变身成服侍人的另一个角色，其中的辛劳完全可想而知。可任锦惠一心想着如何为丈夫的成功助上一臂之力，怎么服侍好老人才能让丈夫不分心。她这种日复一日的默默无闻操持家务，不只感动着丈夫加倍努力，还从另一个层面鞭策着丈夫竭尽全力。正是由于妻子的体贴、理解与分担，才使得茹丹维一门心思扑到了绘画上，也可以说，“四大名著”人物画的圆满收官，每一个线条的成功，都与妻子是密不可分的。

人人遇事都想一帆风顺，可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绘画“四大名著”人物，不是一朝两日就可以完成的，也不是可以凭着一股冲劲可以在短时间内实现的，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在数百只绢扇上把一个个书中的人物绘画出来，是一项多么浩大而艰巨的事情，虽不能用巨大来形容，但以吃尽千辛万苦来表述也是一点不为过的。由于几年长时间地伏案创作，茹丹维的两眼从酸疼淌水，到视力明显下降，最后不得不一次次调整度数地更换眼镜，后背也像老朽的树木那样，变得越来越弯曲了。妻子担心的是，那弯曲的朽木如果再增加“一根稻草”，就有咔嚓一下折断的可能。其实，这些还算不了什么，最大的难度是在绢扇上绘画运笔，紧绷得薄如蚕翼的细若游丝扇面，对手上的画笔来说，就如同用刻刀在绢丝上进行微雕，稍不留神，不是毁了一个人物，而是一把扇子，因此，在绢扇上绘画，不是一般人所能为的，大胆细心仅仅是迈出的心理承受第一步，实际绘画中遇到的难题和坎坷，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也是随时都会发生的，有一个成语可以贴切地为其进行诠释，那就是“如履薄冰”。

行文至此，本想打住，可总觉得已经成为历史的那年那月那件事，不应该因为被有些媒体列入“敏感话题”而进行刻意回避，关键是生活中原本就已存在，也不会因为某些刻意的人为回避，而可以轻易地从历史里抹去。想到这，我实有抑制不住的如骨鲠喉，必须一吐为快。

就在茹丹维的绘画进程完成四分之三，竭尽全力向着最后的四分一发起攀登冲锋时，遇上了始料未及的新冠疫情。本来，一个天高地偏的镇子，离凶神恶煞的疫情重灾区隔着千里之遥，这不是距离产生美，而是距离带来了足够的安全感。按说在“封城、封路、封镇、封邮”的道道封闭关卡下，完全可以通过“外防输入，内防感染”的强有力防控措施，凭借居住地是一个仅有几千人的小镇关上院门，就可与外界利用隔离“守好自家门，看好自家人”。没想到百密出现一疏，有人利用初期大数据封控管理不够严谨的漏洞，擅自从武汉返回到小镇老家，虽经本地采取紧急措施予以补救，可茹丹维家较好的居家条件，依然没能用扎紧的篱笆拒病毒于一门之外，年老体迈的母亲，尽管始终没有走出院门半步，病毒还是借着传播的本领偷袭了老人。当时，各地医院正是人满为患之时，由于年事已高，老人不适宜去医院就医，而且相关医生跟茹丹维解释，医院人流量大，防护环境还不如家庭好，搞不好还会让老人感染上变异毒株。尽管百般监护、药物治疗、隔离消毒措施得力，可老人羸弱的身子，还是抵抗不过入侵的病毒，呼吸机医院根本排不上队，茹丹维立马与相关人员联系，专门购买了一台，妻子虽然行影不离地承担着护理，茹丹维觉得超负荷工作肯定受不了，便与妻子进行轮值。

望着呼吸机似乎都要放弃与母亲共同战胜病魔的信念，茹丹维撕心裂肺得心如刀绞。他觉得是自己的居家防守失职，才导致母亲被感染后出现了命悬一线的危险，为此，他一边无奈地责备作为儿子在母亲生死攸关的时刻，只能无助地看着母亲与病毒进行斗争，一边用殚精竭虑坚持着创作。为了不让灯光偷袭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母亲，茹丹维用报纸遮住了已拉得很低的台灯。这样的一心二用，使他陷入提心吊胆的境地，精神负担几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在作为贤妻良母的妻子深深地理解他、默默地帮助他、悄悄地体贴他，才使得他在尽孝的同时，创作从未因疫情冲击与母子的生离死别双重特殊情况而中断。正是由于天时、地利、家和、心齐，才使得“四大名著”人物，一个个从书本中的文山字海里走上绢扇，最终以前所未有的强大阵容在集结号面前布阵。如果说秦始皇兵马俑的现身，是给世界献上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具有中国军事艺术的雄壮史诗，那么，茹丹维绘画出的“四大名著”人物绢扇画，则是为我国古典文学艺术宝库献上的一份，堪称古代文学人物布阵奇观的当代美术画卷。

都说人生是一场修行，如何修，怎样行，各人有各人的理解，各人也有各人的做法。茹丹维用自己的绘画才艺，将“四大名著”人物修行上了绢扇，深感艺术为此生的修行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五千多年的中华文明史，离不开每个时代、每位文艺工作者的探索和开垦，正是因为一辈辈文艺人不畏艰难险阻地创新创造，才使得中华文化在世界金字塔上散发出辉煌灿烂的耀眼光芒，中国人民的文化自信在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的引领下，已经把自强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航标，高高插上了世界文化峰巅，华夏子孙正用意气风发的姿态，朝着这一强国梦的伟业，在跨越式发展中大踏步地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