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69年的鸡（童年）

默耕耘陈永军 · 发表于 2023-3-1 21:39:21

      国庆后的第十三天我出生了，这些天街道大队的干部已经催了好多天了，说街上居民下放农村工作已基本结束，就剩下几户了，用现在话说就是“钉子户”，我爷爷奶奶好说歹说等儿媳妇生产了，满月后再去，因老奶是解放前入党的老党员，毕竟老奶去公社，领导还敬她几分，也就不好说什么，只说尽量快点，老党员要做表率。
      听老妈说那年冬天特别冷，浔河上可以走人，白马湖全部封冻，出生几个月的我随着父母下放到离镇子几公里的乡下，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个生产队叫前马，住着二十多户基本全是马姓，好在离镇子近，许多农民都认识我爷爷，容易拉近距离，也就算不上太陌生了，队干部也客气，用他们话说，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老三篇张口就来)，以后是一家人了。街镇上只有奶奶和大我一岁的小姑没有下放，属城镇户口吃定量，随爷爷下放的有父母和我三口（当然，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二叔三叔二姑三姑，大姑己结婚，她们一家也下放在这个大队另外的生产队叫后马小队，我们住的是生产队公房边搭的二间正房二间披舍，那是爷爷提前和小队干部沟通好的，家里人多，二间房住不方便，午后的一天小队长安排村里的老马爷爷用牛车去街上帮着拉了生活用品，爷爷掏出纸烟敬了老马爷爷一支，用火柴帮他点上，聊了家常，算起来还是八杆子才打着的亲，我奶奶小姨家的大女婿和老马爷爷是一门马，还没出五服（下放时都尽量安排家里有亲戚的生产队，方便照顾，也让下放户有安全感），立即拉近了距离，爷爷看天也不早了，叮嘱了奶奶注意家里的各方面安全，说安顿好了就回来看看，爷爷紧了紧腰间的布腰带，对老马说“走吧”，老马一声“驾”，牛车缓缓地走出街，顶着西北风就一起出发了，出了街口，爷爷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街道，复杂，悲凉、委屈、无奈内心五味杂陈，据说我是第一次出远门，还坐了车，坐的居然是牛车；悠悠荡荡在泥路上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前马，老远就看见队长和社员站在村口大槐树下迎接，爷爷又掏出纸烟敬了大家，队长上前说了句“吃过啦”，爷爷知道这算是当地问候话，无实际意义，小叔（比我大十二岁）插嘴说：晚饭没吃，中饭吃过了，话音未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社员们帮着一起从车上搬东西，母亲抱着我只说谢谢，弄好后就参观了下住的房子，爷爷己提前看过几次了，特地请队长帮每房间搭了土台子当桌子用，台子上面贴了报纸，平平整整，爷爷从箱子里拿出几盏新买的煤油灯，准备晚上用，他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下算是在农村安家了。
      队长看差不多了，让民兵营长把口粮和柴禾草拿到“厨房”，交待了爷爷一些，最后说：“就这样吧你们慢慢收拾，有什么事直接找我”，爷爷直说感谢，又掏出纸烟散了一圈。队长转身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社员说了句：家去。（土语就是走吧，散吧的意思），众人就一起散了，留下了咱们一大家子。
      严格来说这下是拥有街上和乡下两个家，平时街上住的多，农忙时乡下住的多，街上的家和公社大院仅一墙之隔，公社干部跟咱爷爷奶奶也熟悉，即使下放到农村实际也没什么不变，用爷爷话说有变化的是思想，孩子去乡下体验下没有什么不好。爷爷从小父母双亡，也算是苦孩子，年轻时口才也好，风趣幽默，解放前在淮宝地区干过武工队，也算是有觉悟的人，这城镇居民下放那是大政策，这点是拎得清，下放时年五十有余，对形势把控理解也恰到好处，作为下放户先进代表他还在公社礼堂表态发言：作为下放户，我坚决支持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指示，到农村去和农民打成一片，用勤劳的双手自食其力，好事要多做，但是有些事坚决不做，一向前进的事多做，后退的事不做，二男男女女在一起的脏事不做（别人理解是男女生活作风），三悬事不安全的事不做，不给生产队添麻烦……爷爷挥舞着双手，越说越激动，话音未了，场下响起雷鸣般掌声，公社领导、大队干部也露出笑容报以掌声点头称是。
      下放的日子虽然艰苦，幽默的爷爷总会搞出一些让小队长尴尬又好笑的事；夏收后插秧的时候，男的壮劳力负责挑秧苗到田头，将每捆十多斤的秧甩进水田里合适的位置，这看似简单却也是技术活，妇女们随手就近拿到秧苗就插，不耽误时间；队长对爷爷说你们下放户没干过这个，你就和妇女下田插秧吧，爷爷笑说：队长，干不了。队长说这活轻巧啊……爷爷说我下放时就表过态，前进的事干，倒退的事不干，这插秧就是倒退的活，我还是干挑秧到田头的重事吧，队长想想说的也对，引得田头一众人大笑。
      农闲时要积肥就需要去队里猪圈弄猪粪或去厕所挑粪，男男女女一起上阵，这个爷爷又和队长声明不去了，男男女女一起干脏事不行，队长一想这老头是说过这话，只说这不算脏事，是为了来年队里多打粮食是好事啊，爷爷说你安排别的吧，队长让爷爷说的哭笑不得，却也没办法，队长说那你和那几个年龄大的一起去田头踩水车给田里上水，爷爷说那还差不多。可是没一会儿爷爷又回来了，队长说又怎么啦，爷爷说踩水车太悬了，脚下打滑差点落水淹死，这事太悬不安全干不了，队长是彻底崩溃了，社员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老头太坏了。爷爷说这样吧，我工具带来了，免费给社员修鞋吧（爷爷是鞋匠），队长说也好，省得逢集上街去，队长也知道，下放户是扎不下根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至于为难了，就顺势打住了话题，社员自然也没话说了，毕竟免费修鞋也是帮自己省钱，大家抬抬手就做了何乐不为呢！
      就这样断断续续在乡下几年，实际上多数早出晚归，在乡下也没住多长时间，我小也没什么记忆，也是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后来闲谈中知道的，感恩那些短暂岁月乡亲们的宽容照顾，接纳了下放户，在完成政治任务的前提下给了下放户极大的自由，不过有些下放户由于性格处事风格不同遭到了社员的刁难，和社员相处不睦，处境艰难，逢集上街后就一起去公社诉苦，回想起来，咱家还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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