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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老家的房子被拆迁了,所以平时难得回故乡一趟,更谈不上住上一晚。
今天闲来无事,忽然想起了故乡。思念之情渐浓,变成了河,变成了江,变成了海,再也挡不住了,说走就走。下午五点,我与妻子乘车向七十多里外的老家驶去。
虽然老家没有房子了,但是与故乡的情缘是断不了的。以前来故乡,我总是来姐姐家或者孩子的舅舅家。
车子驶离县城,像一匹脱缰的骏马奔驰着,窗外的风景不停地变化着。鳞次栉比的高楼,渐渐地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田野,路边的树木仍然枝繁叶茂,只是树叶的颜色渐渐发生着变化,许多树叶绿中带黄,黄中带绿,像被秋意轻轻染过。
几十年来,回家的路一直在变化着。先是土路,接着是石子路,继而水泥路,直至今天的柏油马路。现今的柏油马路平整程度一点不比城区道路差。
天近黑,我们来到了孩子的舅舅家。我们的到来,让他家平静的生活泛起了一层涟漪,原本安静的屋子顿时热闹起来。夫妻俩在热气蒸腾的厨房里忙碌着,这份忙碌便是他们最直接最朴素的心意表达。
约七点钟,五六个菜端上了桌子,清烧羊肉,红烧鱼,大辣炒鸡蛋,韭菜炒干丝等。菜香一阵接一阵往鼻子里钻,胃里的馋虫一下就被勾出来了。孩子的舅妈说:“鸡蛋、蔬菜全是自家田里长的,羊肉也是新鲜的,不知合不合你们口味?”我说:“很好,这些菜正是我喜欢的。”
故乡田里长的菜,和城里买的确实不一样。这里的蔬菜带着泥土的芬芳,口感自然、清甜,入口舒适。不是家人的厨艺不好,而是食材的来源不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或许是回到了故乡,或许是被这浓浓的亲情所感染,我打破了一开始的矜持,回到了最自然的状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大口吃菜,大碗喝汤,全然不顾为客的形象。妻子在旁边示意我注意点,可我心里想,难得回一趟故乡,难得能这样放松地和亲人相聚,就随自己的心情放纵一次吧。
晚餐过后,已经快八点了,因为天色很晚,孩子舅舅、舅妈执意不让走,盛情难却,所以我们决定今晚不回县城,就在故乡住上一晚。
我一直保持着散步的习惯,即便在故乡也不例外。我独自一人走出家门,行走在故乡的小道上。故乡在我心里,既十分亲近,又格外遥远。但今晚,我属于故乡,故乡也属于我。
天怜人意,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农历九月十五,恰好成了我与故乡团圆的日子。
天上的月亮格外圆,月亮上的阴影清晰可辨,那就是传说中的桂树。一道淡淡的黄晕温柔地环绕在月亮周围。天上的白云如鱼鳞般密布,排列整齐,仿佛凝固不动;然而月亮却在缓缓地移动,时而被云遮蔽,时而又透出清辉,不急不躁,默默向前行去。
明月不知我心境:“今月曾照古时人,今月不见古时人。” 月亮是永恒的,而人却是暂时的。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当你活明白了,你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家曾经的老宅子,坐落在三河入江水道大堤北侧一百多米处。要想一览故乡全貌,最好站在近二十米高的三河入江水道大堤上,那里视野最佳。
我信步向大堤走去,路上静得出奇,不见一人。两侧树木黑黝黝的,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幽暗,我心里难免有些害怕。忽然,前方一只小狗朝我狂吠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奇怪的是,它的叫声竟让我不再害怕。我轻轻唤了两声,它竟摇着尾巴,温顺地朝我走来。原来,信任是相互的——你对它好,它便对你好。
登上大堤,一幅精美的画卷铺展在眼前,这是我见过的故乡最美的模样。向南望去,近处堤边小岛星罗棋布,浮于水面;水下的倒影,竟比水上的树冠还要清晰。前方约一公里处,三河如一块温润的灰玉,静卧于大地之间。河的南岸灯火辉煌,那是金湖县城。灯光有明有暗,有零星散落,也有成线排列。奇怪的是,所有灯 火都在不停闪烁,不知是空气流动所致,还是视觉的错觉,我说不准。只觉得那闪烁的灯光,为这宁静的夜色增添了几分灵动与生机。
漫步在故乡,最令人感慨的变化,是宁淮城际铁路如一条“天路”,凌空穿越故乡的南北。桥墩高达二三十米,走在桥下,仰望那飞架的桥梁,我感受到工程的巨大。我忽然对韩红《天路》中“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有了更深的理解。起初我不确定它是单线还是复线,便走到桥下,用脚步丈量了一下,桥面宽约十一二米,我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夜色渐深,天地愈发宁静,只有远处收割机的轰鸣在旷野里飘荡,传得很远很远。仔细看去,收割机前架翻滚,身后喷出长长的、如雾似烟的粉末。谁能想到,过去一个生产队二三百人,才种五六百亩田;如今,一个种粮大户便能全部承揽。社会在进步,或许日复一日难以察觉,但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的跨度回望,其变迁之大,真可谓翻天覆地。
夜深了,故乡更静了。夜色朦胧,只有零星的灯火,和偶尔几声狗吠声划破沉寂。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养育我的故乡如今成了我思念的地方,可我再也回不到年轻时从故乡出发的那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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