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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洪泽区岔河镇白马湖村,谢志祥的身影总是与白马湖连在一起:有时驾舟在湖里巡护,有时清除水中的有害水草,有时蹲在岸边清理垃圾 。这位被称为“白马渔仔”的男人,经历了离乡、丧母、失聪、五易生计,但他没有低头认输,反而把每一次挑战都变成了向上的阶梯,最终把余生交给了白马湖,他的身影成了湖边年复一年的风景。
1968年3月22日,谢志祥出生在白马湖中的谢庄小岛。这座小岛面积狭小,东西长不过 40 米,南北宽约 10 米,这儿住着谢志祥父辈兄弟三户人家。小岛四周被湖水、芦苇等环绕,风一吹,芦苇荡沙沙作响。湖水既是天然的屏障,也是隔绝外界的围墙。
春夏秋三季,父母会驾着渔船,带着他前往高邮湖、骆马湖捕鱼逮虾。父亲站在船头撒网,鱼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哗啦”一声落入水中,母亲则坐在船尾掌舵。到了冬季,父母便回到白马湖,靠打鸭枪维持生计。
童年的日子,那些飞鸟的盘旋、水草的清香、冰面的寒气、枪声的回响等,成了谢志祥认识世界的最初窗口。
白马湖的水,滋养了谢志祥,也见证了他的苦难。8岁那年,为了让谢志祥能接受教育,父母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他送到白马湖东岸宝应县山阳公社,寄养在父亲的朋友家,开始了8年的寄读生活。临行前母亲叮嘱他:“好好读书,长大才有出息。”他不知道这一去就是8年,更不知道,命运的重击正悄悄向他靠近。
9岁那年,一个噩耗传来,母亲因病去世。当谢志祥回到孤零零的谢庄小岛时,他才明白母亲永远离开了自己,再没有妈妈喊了。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父亲强忍悲痛,依旧将他送回那位朋友家继续读书。
谢志祥寄读的“奶奶家”是一个大家庭,家风淳朴,一家人待人格外真诚友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份善意像一束光,照亮了谢志祥灰暗的童年,也让他学会了用温暖坚强面对生活的苦难。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格外艰难。谢志祥读书的教室冬天冷得像冰窖。那时,他穿的衣服十分单薄,根本不保暖。没过多久,他的手脚长出许多冻疮,持续地红肿、发痒,直至溃烂,感染化脓。
为了消炎,他买来卡那霉素药膏涂抹,希望能早点摆脱冻疮的折磨。可没想到,这种药膏副作用极大,悄悄损伤了谢志祥的听力神经。
起初,他只是觉得听课有些吃力,老师讲课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棉花,模糊不清。可随着时间推移,听力越来越差,到高二时,两耳已完全失聪,无法听课。父亲带他四处求医,可医生摇摇头说:“听神经损伤太严重,没办法恢复了。” 看着父亲失望的眼神,谢志祥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那时候觉得天塌了,我这么年轻,听不见了,以后能做什么?”
无奈之下,他转学到家乡的岔河中学,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完成了高中学业。
失聪,成为谢志祥走向社会的第一道障碍。很多工作都干不了,就算找到了工作,也干不长久,这是谢志祥当初最深刻的感受。
毕业后不久,他找到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原以为打字不需要太多交流,只要能看懂文字就行。可因为听力的缺陷,失误经常出现,他不得不离开这份工作。
第一次失业后,谢志祥没有气馁,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前往外地的一家奶牛场务工。为了多挣些钱,他主动承担起最重的活计,100 多斤的担子挑在肩上健步如飞,一天往返几十趟也不觉得累。
两年后,恰逢乡里招收农电工,在众人的关心帮助下,他终于成为了一名村级农电工。接到录用通知的那天,谢志祥激动得一夜未眠。他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也不用四处漂泊了,这一干就是10年。
那十年里,谢志祥走遍了村里的每一户人家,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深更半夜,只要村民有需求,他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有一年大暑天,天气又闷又热,湖面上一丝风都没有。下午六点多钟,在湖中心土圩上包塘养鱼的老李打电话救助,称他家塘口停电,三个多月大的小孙子热得哭闹不停,增氧泵停止工作,塘内几万斤鱼有窒息死亡的危险。谢志祥听说后,立即挎上工具包,背起登高板,划上小船向目标急驶。
那时谢志祥家还没有机船,往来岛上维修、抄表、收费都是人力划着一条小木船,5公里多的水路,网圩密布。途中,他汗水浸透了衬衫,贴在背上像块湿布。他弯弯绕绕划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鱼塘。到达后,他顾不上擦一下汗水,立即投入抢险。经排查,停电是电杆上下火线接头氧化所致。他立即爬上8米高的电杆顶部,麻利地进行剥线、对接、缠绕绝缘胶布,动作一气呵成。等他爬下电杆合上电闸,增氧泵又欢快地轰鸣起来,电风扇转了,婴儿的啼声也渐渐地停了。老李十分感激,拿出现金想表达自己的心意,被他婉言谢绝了。当谢志祥返程时,老家和家人站在鱼塘埂上,目送着小船隐入茫茫的夜色中……
十年间的三千多个日夜,谁家的电器出了故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谁家有困难,也愿意向他倾诉。村民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亲切地叫他“谢师傅”。谢志祥觉得,这份信任比什么都珍贵:“那时候觉得,自己虽然听不见,但能帮到别人,能被别人需要,就是有价值的。”
人生就像白马湖的水,有时平静,有时汹涌。2000年初,农村电网改革,大量农村电工面临下岗,谢志祥也没能例外。为了维持生计,他只能四处找活干,帮人做电力安装的零活,有时候一个月都接不到几个活。最困难的时候,连孩子的学费都快交不起了。有一次,他独自坐在湖边许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最终他想通了:“不管怎样,不能倒下。我是家里的男人,得撑起这个家。”
谢志祥的命运,似乎始终与白马湖紧密相连。2009年之前,白马湖围网养殖达到了高峰,白马湖生态遭到了严重破坏。一旦遇到高温、低压天气,湖内就会频繁出现大量鱼类死亡的情况。
2010年,国家决定对白马湖实施 “退围还湖” 生态修复政策,曾经被围网分割得支离破碎、污水横流的白马湖,渐渐重现碧水蓝天的原貌,湖中的鱼虾数量也逐步增多。
看着湖水一天天变清,鱼越来越多,谢志祥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重操旧业当渔民。谢志祥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在40岁后,成为一名真正的渔民。
2010年至2020年的十年,是谢志祥人生中最辛劳也最充实的十年。几乎每天天不亮,谢志祥就驾着渔船驶向湖心,撒网、收网、分拣鱼虾,风吹日晒,雨淋霜打,从不间断。虽然辛苦,但每当看到满舱的鱼虾,想到能靠自己的劳动改善生活,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这10年里,他靠着捕鱼,让家里的生活慢慢好起来,不仅还清了之前的债务,还盖了新房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他已经很满足了。
“退围还湖”使环境慢慢恢复,水清了,鸟来了,鱼也多了,但随之而来的酷渔滥捕行为,再次严重破坏了水生生物链。
2020年,国家出台新政:白马湖实施十年禁渔。消息传来,很多渔民都不理解,甚至有些抵触情绪。谢志祥却没有犹豫,他主动将自己的渔船、渔具收起并上交,成为了村里第一批响应禁渔政策的渔民。在他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渔民主动上交了渔船和渔具。
让谢志祥没想到的是,地方党委、政府早已为失业渔民考虑好了出路。禁渔后,地方党委、政府充分考虑失业渔民的实际情况,为他们安排了公益性岗位,这些失业渔民每月能获得稳定收入,达到退休年龄后还能领取养老金,彻底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谢志祥说:“现在我从事的工作主要是负责白马湖部分水域保护与环境保洁工作。我是在白马湖里长大的人,一定要守护好这片水面,不辜负大家对我的信任。”
一个人对社会的影响,往往并不取决于地位高低、财富多寡,而在于他为群众带来的实实在在的贡献。白马湖村党总支书记谢可琴说:“谢志祥虽然是一位普通的村民,但他觉悟高,总能跳出个人得失的小圈子,他积极完成党总支、村委会交办的任务。办事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村民中发挥了带头示范作用。”
提起谢志祥,村民王秀珍充满敬意,她说:“志祥人特别好,心肠热,见谁有难处都愿意搭把手。他经常帮助村民解决用电上的一些问题,一喊就到,从不收取一分钱。”
从1968年到2025年,57年的时光里,谢志祥就像白马湖中的芦苇,看似柔弱,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历经多少风吹雨打,始终坚守在这片湖畔。这道身影是不屈人生的见证,更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最美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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