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说,老家门前的“龙沟",是由天上神龙坠落人间而形成的一条小河,它也是我们沿途周边村子里唯一的一条母亲河,滋养哺育过在这里为之奋斗的几代人。它呈东西走向,宽十余米,龙头西启东双沟镇的宋庄村,龙尾向东延伸至仁河镇,途经三个乡镇、多个行政村,全长十余华里……
我的老家,就座落在“龙沟”的咽喉~三庄村。
每当春天来临之际,“龙沟”两岸,到处可见春光明媚、蝶舞蜂飞。冰雪消融莺歌草长,遍地新蕾争妍斗浪。一阵微风吹皱了一湾湾温柔的河水,一遍花海染红了一张张青涩的脸庞,百花吐艳、群芳竞秀,处处绿意如潮,阵阵杏香沁人……
夏天一到,骄阳似火一样的烧烤着大地,热浪逼得人大汗淋漓。莲叶满沟绿,十里荷花香。孩子们再也按奈不住自己顽皮的天性,爬上沟边的歪脖子大树,掏鸟蛋、摸鸟窝。在岸边采野果,到河里摸“铁螺”(学名田螺)…
夜色苍茫,星斗列阵,劳作一天的人们在沟里洗去风尘,聚集在河岸两边,乘风纳凉,锻炼休闲。这里有说故事的,有唱小曲的,还有人干脆把家里的小床也搬到了沟边,条件差的,直接拿出一块芦席,一家老小盘坐在上边,妈妈们挥动着手中的大蒲扇,呼啦呼啦的驱赶着孩子身边噬血成性的蚊子,随着不时的噗噗声,不知道又是哪一只蚊子中了大奖,领了“盒饭”。更有甚者借着月色点起了"马灯"(过去那个年代曾经流行的带防风玻璃罩的煤油灯),摆起了“龙门阵”,隔壁的大伯,此时也拉起了他心爱的土制二胡,虽然拉的不是那么专业,但还是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我也好奇的和他们挤在了一起,探着小脑袋,认真的听着“正月里来下扬州”。不远处还有几个顽皮的小孩,追逐着闪闪发光的莹火虫,嬉戏奔跑着,乐此不疲…
风吹荷叶动,波摇菱角香;蛙鼓知了叫,雀啼蟋蟀唱。好一派田园风光,又一处农家院乐。此情此景,我好想拿起笔写上一篇属于自己的《荷塘月色》,不过,这个梦我做了几十年,至今也未曾实现…
秋风送爽两岸风光,丹桂飘香橙红桔黄,金秋的季节,五彩斑斓,收获的时光,热情高涨。稻谷黄了,高粱红了,玉米拖着长须,拼命挣脱着外衣的束缚,迎接那重生的太阳,瓜果爬满了枝头,压弯了蛮腰。田野间飘荡着丰收喜悦,流淌着汗水的芬芳……
冬季,天幕低垂阴森冰冷,北风呼啸枯叶乱飞。
冬天,把“龙沟”和人心冻成了冰,沟边光秃秃的柳枝树头上,几只寒鸦无力的呻吟着,让人毛骨耸然,不寒而粟…
冬天,把“龙沟”变得热闹非凡,农民朋友们正热火朝天的高喊着劳动的号子,推的推、拉的拉、挑的挑、扛的扛,抬着从沟里挖出来的淤泥、水浆、车水马龙的行驶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给小麦浇桨施肥、盖被越冬,就是在这里,他们又重演了一遍解放战争时期的支前场景…
“龙沟”几经沧桑巨变,不再是当初的“龙沟”了,特别是在七十年代的梯产田改造中,由于历史的原因,多处已被填埋造田,现在沟南岸的庄子已拆迁怠尽,他们的宅基地上早就长满了葱绿的庄稼。
时至今日,沟的北岸也只剩下一个不到十户的小村落,随着时代的进步,经济的发展,这些住户们大多数都在县城里买了房子,搬出了村子,这里的实际住户也只有少的可怜的几个人了,留下的也只是一些舍不得离开故土的八、九十岁的老人,过不了多少年,这里的老人也将会相继的离开这个世界,到那时,这里也将会成为又一个无人居住的“鬼庄”。炊烟袅袅飘、家家灯火旺;村中人声欢、沟边纳荫凉的时代也将一去不复返…
八十年代中期,“龙沟”边上唯一的一座清未民初的古建筑~“邵家大院,此大院为解放前大地主邵开坚家之老宅,传说此人面和心善,靠做生意发家,蒋坝老街、泰州城里都有他经营的店铺,并未对社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和危害,文化大革命时期也曾从泰州被强制带回到我们村子里游街示众、批斗自省。本人记忆中还有他被批斗时的场景。
解放前1937~1939年,这里还曾是淮宝县盱宝区的行政中心。大院东北角有一炮楼,早在土改时期就被拆除。解放后的“邵家大院”也被没收充公,成了我们村子里当时唯一的行政、文化、商务交流活动中心,后来在紧邻“邵家大院”的南边还建起了一座小学校,七十年代中期,本人在这里完成了小学五年的学业,在“批林批孔"的浪潮中拿到了人生的第一张毕业证。可惜的是好景不长,此宅在九十年代初被人为的拆迁了。今天,我还依稀的记得它的原始风貌,青砖黛瓦,飞檐翘壁,门头砖上雕刻着两条腾飞的巨龙,张牙舞爪、吐瑞纳祥,朱红色的大门上镶满了铜钱般大小的黑色铆钉,油光铮亮,虎头兽的门环呲着牙、咧着嘴、面目狰狞,门口两边的石鼓透着威严、露着煞气,卯榫结构的内部排山、梁柱巧妙的用“金木”相间,楼阁防火墙上的风铃声时隐时现,有气无力的痛吟着,特别是在夜晚,它更加显的阴森恐怖,就是在这个地方,经常会有闹鬼的传闻、白狐的故事…
紧邻“邵家大院”西南角的“大埻子"和“小埻子”遗址、四面环绕的护园壕沟,如今也被夷为平地,真是令人遗憾、扼腕叹息……
与“邵家大院"遥遥相望,不足五百米的"周氏老宅和炮楼",早在解放初期就被毁于打土豪、分田地的“土改运动”之中。根据老人讲,此老宅为解放前地主周世宽之家宅,此人心狠手辣,靠出租田地,剥削农民为生。我的祖父,就是因租种他家的田地,而背井离乡定居在此。我现在的老家就座落在周家老宅的旧址上,在我家宅基的地上、地下依然还保留有残砖断瓦。传说我家隔壁,也是我的伯父,还在建造猪圈刨地基的时候,挖出过三坛古币~银元(传说不必当真哦)……
另据村子里的老人说,“邵家大院"解放前还曾是罗炳辉首长所在部队的战地后方医院。位于东南角的乱坟岗上不知埋葬了多少个无名英雄?现已无法考证,我也曾查阅过相关的乡志、县志,并没有什么历史记载,至今也无人为其树过碑立过传,他们的坟茔,也早就被化为了平地,不知道又有多少一代一代逝去的故人,埋葬在他们的尸骨之上…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家的儿子?什么人的父亲?哪个女子的丈夫?“每逢佳节倍思亲”,七、八十年代的清明时节,偶尔有当地的革命前辈,在祭扫时会为小学生们讲述一些有关烈士们的英勇事迹和故事,随着他们的逝去,这段历史也将被存封。
天上的白云依旧,地下的面目全非,现在的“龙沟”,两头已被公路截断,俨然成了一潭枯水朽河,经久失修的河道里堆满了淤泥,杂草丛生、浮萍横行,病入膏肓的躯壳上千疮百孔,被现代文明(垃圾、化肥、农药)污染、侵蚀的体无完肤,再也看不到过去“红掌拔清波”的奇景异象了,也不在是那个清澈见底、捧起水就能喝的样子了…
炊烟袅袅起,家家灯火旺;村中人声欢,沟边纳荫凉的时代也将一去不复返…
几十年后,我们村子里的那些年轻后生,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更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曾经叫“龙沟”的地方,这里将会成为老一代人的乡愁,天堂里的回忆,它将永远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成为历史……
我爱“龙沟”,更爱我的家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