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康短篇精选(二)快乐看闸人

江苏阿康 · 发表于 2023-8-30 10:18:58

雨后，天气凉爽，又有空闲，我忽然想起了那位在苏北灌溉总渠边看守套闸的老友。

他姓刘，是我到技校后，招录的一个学生的家长。他比我大个七八岁，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他的一双儿女都去了城里工作，然而他和老伴却不愿调往城里，而宁愿留在他们看守了三十多年的那座套闸。

自从我家开饭店后，我便时不时会去老刘那儿买鱼，倒不是想揩他的油，而是因为他在套闸那里张网捕的或钓的都是新鲜的野鱼，而因为他是我的熟人，他能为我留下来。有时我不去，他还会主动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或骑个电动车主动给我送到饭店来。

一来二往，我与老刘就在熟人的基础上成了好友，彼此也不怎么客气，他少收我一些鱼钱，我会送他两瓶自己卖的酒。有时我消闲了，或者他想喝酒了，就会互相打个电话问一下，我拎上两瓶酒，他让嫂子用草锅煮上一锅鲜美的野鱼，贴上一锅我最爱吃的死面锅贴，溜到他那里喝两杯。

在他那里喝酒总觉得是一件很放松很惬意的事，往往我们两个人加上嫂子，我带的两瓶白酒不知不觉就见底了。酒是好酒，是我收藏下来的厂家用来品鉴的精品老郎光瓶酒，53度的，与国窖茅台一样的酱香酒。

菜也是好菜，绝对是绿色无污染的。如果老刘约我去喝酒，基本上都是他肯定捞着了宝贝似的有品位的鱼，或是野生的滚圆螺丝混(大青鱼)，或是五六斤以上在洪泽湖里长大的大头花鲢子，有时也可能是二三斤重的翘嘴脖，当然也有吃小鱼的时候，那小鱼有半斤左右的桂鱼，手指长的条丁，油菜开花时的黄花鱼等。

有好鱼，关键是刘家嫂子还会烧，他家有儿女为他们买的煤气灶，但他们很少用，平时烧的都是老刘用石块、水泥和泥巴亲手砌的土灶。烧鱼，刘家嫂子在那土灶上浸淫了数十年，即使没有我带去的我家饭店大厨们烧鱼用的那么多调料，她烧出的鱼那味道也绝对是顶呱呱的，更不用说那贴在鱼锅边的棒头面饼子了，那个香呀脆呀，加上野生的鲜鱼汤，那不知有多美了。

当然，在老刘那里，鱼固然总是主菜，但也不是沒有其他菜肴。下酒还有他们自己在土堆边长的不施化肥不喷农药的各种蔬菜，还有他们散养的鸡鸭鹅。除了烧鱼和炒菜，刘家嫂子涨蛋的水平那也是一流的，特别是留在那里等贵客去了才涨的鹅蛋，涨出来后又嫩而且皮又脆，里面又被镶入了又白又嫩的新鲜的小银鱼，让我尝了总在夜里梦到。

如果说嫂子做的菜中还有买的话，那就是炒菜中的肉丝了，但我去时，那肉丝肯定是黑猪的通脊肉，要么就没有肉，因为嫂子知道我不喜欢吃白猪肉，而且喜欢吃在锅里急火一炒就能吃的那种。

有好酒，有好菜，主人又那么熟悉和热心，酒当然就好下了，往往嫂子把菜置办停当了，我和老刘一瓶白酒已经下去了。

嫂子上席前，一般我都会给嫂子的酒提前倒好。嫂子有时担心老刘喝多后要人照应，她便会推辞，那时我便会说，只喝两瓶，多了也沒带。说说闹闹，嫂子似乎要减轻我们兄弟两个的负担，她便也会端杯与我们一起开怀畅饮。

嫂子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有一次，我们两瓶喝完了，老刘不让，他又从他们床底下摸出了一瓶他女婿过年时送给他的赖茅，那瓶好酒后来主要是嫂子陪我喝的，结果喝完了后，我趴下了，嫂子却一点没有事，弄得后来我去了只敢喝两瓶。

老刘酒量没我大，但他却比我还好酒，他一般半斤烈性酒下了肚，话就特别多，仿佛要把他平日里没处说的话以及心里的那份痛快和不痛快都说给我听。

老刘说，他在这里守闸三十多年了，当年自己从部队转业回来，分到了县水利局，因朝里没有人，自己一个志愿兵回来只能当办事员，而且经常被安排到乡下去带人修水利。经过两三年的摸爬滚打，自己成了设计和建套闸的能手。然而修的闸多了，从自己科室支出的钱也就多了。

那时他就爱喝个酒，又没有成家，因此领导有公务时也会带上他，常让他在结帐时签个字，许多帐都从他们修闸费用上走。后来遇到省里水利帐目审计，查出水利设施建设上帐目有很大出入，因那些票据上大多数有他作为经手人的签字，于是在法办了有关领导后，他也受到了牵连，受到了批评。

新的领导来了后，他厌倦了那种官场，坚决不肯再经手钱财。日子久了，领导说他不识抬举，甚至批评他小小年纪不服从管理，于是安排他来这里看他以前修的套闸。

老刘说这些话的时候，常会骂娘，有时还会掉两滴委屈的眼泪，那时候是他酒最好下的时候。看老刘委屈伤心的样子，我一般也会陪他骂人，看他端杯，我也便陪他端杯，两人举杯相碰后，彼此一干而尽。

几杯知己酒喝过后，老刘心情也就得到了安慰，他大多数又会开心起来，话锋一转，他又会说起他快活逍遥的惬意来。

那最让他惬意的就是陪伴他的嫂子了。

在老刘发配来这里看闸前，他以前谈的那个对象跟他吹了。那段时间，他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座孤立于苏北灌溉总渠边上的套闸，整日借酒浇愁。有一次他喝多了，到河边去拎水，头重脚轻地跌到了苏北灌溉总渠里，任他怎么扒也爬不上岸，这时幸好有一艘运沙石的驳船从这里经过，那船上有个年轻女子不顾河宽水急，闸边危险，从驳船上解下了一只小木划子，划到岸边，帮他爬上了岸。

经过那次落水事件，老刘与那艘开船的一家人就认识了，后来他与嫂子有了意，再后来嫂子在一次与家里哥嫂发生争执后，一气之下就跑到老刘这里住了，后来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有了娃，成了家。

自从有了嫂子，老刘的日子就逍遥滋润了起来。

原先套闸上有一个机房，另有一间住房，老刘成了家后，他们买了些砖瓦，自己动手，在紧靠闸边的堆上又砌了两间小瓦房，并用局里佩发下来的钢丝网把套闸和那两间房子围成了一个院落，养上了鸡鹅鸭，还养了两三条土狗。

他们又在荒芜的堆坡上开肯了几块田地，种了菜，还种上了不少山芋、花生和芝麻等农作物。还在庭院四周养了不少花，种了数株桃树、梨树、苹果树，还有柿子树，弄得小庭院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春天来时，他那小院花红柳绿，美极了。

特别是渔民出生的大嫂还善于织网捕鱼，她看套闸这个地方捕鱼的条件得天独厚，于是她买来了尼龙线，用竹片刻了梭子，自己动手织了鱼网，在套闸下游张了一张网。

在开闸放灌溉水时，他们张的鱼网往往收获颇丰。不放水时，大嫂还为老刘买来了鱼杆，让老刘在套闸入水口处用垂钓来打发时光，寻找乐趣。

那套闸入口处水面尚算开阔，水又深，常有一些大鱼在这里潜伏。老刘垂钓久了，自然养成了一套垂钓的绝技，总能有令人叹服的收获，那大的螺丝混和翘嘴脖大多数是老刘垂钓来的。

老刘每次谈起他这种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总是眉飞色舞，弄得我羡慕不已。

近来，因公务和一些烦人的事，我让老婆关了饭店，虽然去老刘处买鱼次数少了，但与他喝酒的次数却多了。

酒在哪里都能喝，但哪里能有老刘和大嫂那样快乐的人？哪里能有他们那种令我艳羡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