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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31 15:2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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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江苏省南通市 移动
9月29日凌晨手机的一声振动,惊醒了浅寐中的妻子。她悄悄走进我的房间,低声说:我爸不行了,穿衣服了。我打了个激灵,一骨碌起身,慌忙中穿衣洗漱,准备出发。外面一片漆黑,小孙女还在熟睡中。我和妻子带着睡眼惺忪的孙女,以及小姨子、小姨夫火速赶到岳父母位于岔河镇的农村老屋。黑暗中偏僻的村庄宁静安详,只有前面熟悉的三间小屋亮着昏暗的灯光,屋里屋外站着前来帮忙的几个左邻右舍。此刻岳父已穿戴整齐睡在堂屋东面铺着稻草的门板上,两个女儿脆在他面前,如泣如诉地呼唤着“爸”,屋内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音。只见他头耷拉着偏向东,尚有一口游气。邻里乡亲说:他在等苏州的儿子孙子呢!看到这个场景,小孙女不适应,轻声地喊着要回家,我只得带她到车上玩会儿。天亮了,岳父的情形依然如故,大家研判后认为一时半会走不了,除妻子和小姨子留下陪伴外其它人各自上班去了。今天正好是妻子农历六十岁生日,六十年前的这天同样的时刻,曾经在这样破旧的老屋,岳父欢天喜地迎接第一个孩子的诞生,如今的他正等待着与女儿诀别的最后时晨。
中午时分接到妻子的电话说,我爸走了!就在凌晨出发时她曾有预感地对我说:我爸很可能在我生日这天走,谁知竟一语成谶。果不其然,当在苏州的儿子孙子匆忙赶到家,一会儿他就如愿地离去了。听岳母说,岳父昨天不行时竖起两个手指头,暗示着还有两天时间,这次他算准了。记得在他刚得病坐轮椅时曾算过他活不到70岁,谁知活到81岁仍卧床“见在”。他在久病卧床时料到自己活不到大女儿六十岁生日,于是将手中积攒的3000元钱平分给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凄然地说:看不到你们过整岁生日了!可是在今天他女儿六十岁生日的当天过世,算看到了还是没看到呢?
今年60年一遇的夏季持续高温,有一天岳父一度昏迷,接到岳母的电话,妻子立即叫来救护车抢救,医治了半个多月终于让他勉强入秋。对于久卧不起的父亲,妻子陷入两难。父亲多活一天,当“护士” 的岳母就多辛苦一天。邻居曾对妻子说过:你爸再拖下去,说不定那一天能把你妈拖累得先走。可是转念一想,老爸只要有一口气,也是老妈的伴啊!老爸一走老妈又怎么办?虽说岳父母有三个子女,各有各的难处,谁也不能长相伴。久病床前无孝子,少年夫妻老来伴,满堂的儿女不及伴床的夫妻,自古以来的真理。由一个82岁的岳母照顾一个81的搬不动移不动的岳父,造成岳母的腰骨骨裂还得不到一天的休息,本身就瘦小的岳母变得瘦骨嶙峋,像活着的木乃伊。岳母也曾抱怨过,我实在弄不动了,你们姊妹几个看着办?可是经妻子一阵安慰下她又重操旧业照顾服侍了一辈子的老伴。毕竟身边有一个人说说话也是一个安慰和寄托。
晚上我从淮安赶到时,唢纳在门口呜啦地响起,唢纳为王,不是升天就是拜堂。院心里已搭满了账蓬,找来的帮办院内院外地忙着做饭烧菜。岳父已从门板睡到冰棺里,下面燃起长明灯,意为指引着岳父黄泉路上不迷路,祈祷子孙香火生生不息。岳母扶棺而泣,后悔昨天中午没有让岳父多吃一块肉。把人服侍没了,此刻,岳母陷入深深的自责、懊悔和失落中。丧礼上的撕孝戴孝、上大菜、抬轿集团逛马路、出棺请示、跨火吃小麻饼等风俗无不考量着子女的孝心昭示着亲人的离去。难得一见的亲戚在白事中相逢,叙述着曾经的过往。
岳父安葬在离家不远的家族墓地,随同一起下葬的还有他生前的爱好…酒杯、麻将、猪头肉。墓碑竖起,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这里不仅是岳父长眠之地,也是百年之后岳母共同的家。安葬时岳母坚持要来送岳父最后一程,怕她伤心过度,被子女阻止了。吃过中饭,所有的外人离去,家又恢复往日的安宁。
我们帮岳母整理房间,打扫清理堆积的垃圾和岳父生活的痕迹。一些久未露头的旧家具似曾相识。我们淘汰的旧桌子、大衣柜、木凳、旧衣服此刻一一出现在眼前。是啊!父母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子女,我们回馈的不是嫌弃的就是过时没用的东西。这就是两代人爱的差距。曾记起我和妻子过年回娘家临走时,岳父从院心绳上拿了一块板正的咸肉让我们带着,那可是当年最好的肉啊!家里的草鸡蛋让我们带走,带回超市的洋鸡蛋他们自己吃。我们总是爱小重于敬老,一代又一代爱孝永流传。到傍晚时,岳母的房间已整理一新。电视、空调设置到位,床上新铺了床单,枕头被褥晒了太阳换了新套子,我第一次不嫌脏地在这张床上躺下憩了一会。
岳父走了,连手机都不会打的岳母又成了孤家寡人了。这个古老的村落又多了一个子女在外地,老伴在地下的孤独老人。我们劝岳母来洪泽和我们小居,她坚决不肯,坚强地面对失伴后的生活。年届90的大姨不放心这个小妹妹,像小时候姐姐带妹妹那样陪着岳母。我小学同学在外地发达后,每年重阳节都回村里向老人献爱心,但他的母亲仍然孤单地看着一个带大院子的老屋,孤苦伶仃,形影相吊。就在岳父安葬一天后的重阳节里,岳母忍悲带累从村里拿回400块钱(含岳父200元)和一床被子。妻子说,被子你在家用不上,我带走了。
自从村里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后,人去房空的老屋墙角遍布蛛网,不时有年逾古稀的老人出没固守在曾经子女承欢膝下如今空荡荡的老屋前。村头遍地种植白杨树,当深秋树叶落光后树梢上的鸟窝就凸现出来,架在几根树叉之间,高的有些令人担心,更令人担心的是另一喜鹊的离去,尤其在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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