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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3 13: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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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江苏省淮安市 电信
人民俱乐部
老县中西门,往南100米,住着一户陈姓人家。陈老先生老家观音寺,部队转业到洪泽。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任洪泽县饮食服务公司书记。
当时跟全县人民生活密切相关的就是百货公司、糖烟酒公司、饮食服务公司等,号称八大公司。国营饭店、理发店、旅社、照相馆都归饮食服务公司管。我1976年到县广播站工作,单位没有宿舍,就住在当时城区唯一的高层建筑——东风旅社。东风旅社上下三层,楼梯楼板都是木头的,一律漆成红色,走上去咯吱咯吱响。这样一个标志性建筑,不为人珍惜,被毫不留情地拆除了,在上面盖起了“文峰商场”。如果没有拆除,现在会是一个展现乡愁的非常好的旅游景点。
饮食服务公司没有了,老书记也退休了。老人不甘寂寞,在家门口摆些板凳桌子,买点象棋扑克,让没事做的人,或工作之余的人,娱乐娱乐。一分钱不收。老人称自己为人民俱乐部主任。
来人民俱乐部娱乐的有各色人等。
大鹏,四十岁左右。自幼小儿麻痹。两腿长度相差很大,走路特别吃力。酷爱象棋。棋艺属于遇强不弱遇弱不强那种。善于连续作战,可以从早下到晚,不吃午饭,也不吃晚饭。有时,他妈心疼他,就硬把他从棋盘上拉走。他不喜欢别人评棋。如果有人不小心,评论了他的某一着臭棋,他立马怒目而视,选择最恶毒的话给予攻击。大鹏那样的残疾,应属重度残疾。但他身残志不残,仍然靠劳动养活自己。我有几次看到他提着水瓶,拖着残腿,在健康西路上匆匆而行。估计在附近某个单位看门。
小季,三十大几岁,在某国企工作。他虽不像大鹏那样痴迷于象棋,但棋瘾也不小。他走棋稳健,有时一步棋要考虑很长时间。十多年前的一天,恰逢妻子临盆,已经进了医院。估计妻子一时半会生不了,他就偷空出去战一局。陪同妻子的其他人发现了,就告诉了他的舅舅。他本来想赢了这盘棋就去陪妻子,结果,对方难缠,总也赢不了。最后,被他舅舅从棋摊上薅走了。
一撮毛,不知姓氏,看样子五十来岁。头上四周没头发,只在中间留了一小撮,犹如有些幼儿的发型,人称一撮毛。他解释,留这样的发型,走到哪,都没人敢欺侮。他没有职业,也没有老婆,成天游手好闲。多年前,城南菜场有个八十多岁卖粉丝黄豆的老太太,就是他妈妈。一撮毛不下棋,只掼蛋。如果做了头家,他会问对方:刚才我把几张小牌扔了,你们没发现吧?对方说没发现。他越发得意:你们打牌呢,家私输了都不知道怎么输的。有时正打着,一个电话来了,他开免提。来电话的是个女的,告诉他男人不在家,叫他过去,但是要先发个红包。挂断电话,他对我们说:“男人不一定不在家,就是想我的钱。”他虽然没有工作,但出手比较大方。有一次,有个要饭的老奶奶,向大家要钱,别人都是几毛块把的,他给了五块钱。
大春,三十几岁,头脑不大一当,没有老婆。早些年,过年过节时,上街摆棋摊子,赌残局。十块二十块一盘,多的时候也有五十块钱一盘的。碰到常在人民俱乐部下棋的高手,他给人作个揖,请对方不要坏他生意。他的棋艺整体看,不如大鹏,但时不时也有高妙之招,说明他还是看了很多棋谱的,私下一个人在家没少钻研。大春是个男人,随着岁数增大,也想做男人做的事,但苦于没有情投意合的。有一年夏天,在文化广场遇到一女子,谈的投机,正欲行事,一头栽倒,救治无效而亡。估计他有先天性心脏毛病。
人民俱乐部火爆的时候,每天都聚集几十人。前面门卫与送货的因为一步棋争起来动手,去了医院。后面背三轮的来了,一单生意后来歇歇脚,顺便掼一蛋。前面有个人发羊癫疯被120接走了,后面又来了一帮刚下完重货,准备用掼蛋缓解疲劳的人。陈老先生说:我这里不仅提供场所,提供棋牌,晚上收桌子扫烟头,还要帮助处理特发事故。到零下几度的时候,他要关闭俱乐部,怕有些年龄大的发生意外。他说:虽然没收一分钱,但也不能对大家的安全不负责。
去年,陈老先生不幸患癌去世。人民俱乐部日渐式微。在老地方,下棋的基本没有了,掼蛋的还有,但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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