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之八九

典型小市民

    世纪广场，我应该不会记错，这是洪泽县城第一个大型市民广场，也是十几年前，我和禾月热恋时，牵手逛马路经常路过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政府扩建过，宽阔，整洁了很多，却让我感觉有点陌生。平日的夜晚，这里是广场舞大妈和小商贩们的聚集地，热闹非凡。但在这个寒气刺骨的冬夜里，人群早已散去，一个鬼影子都不剩。
    我坐在广场东侧的椅子上，已经四五根烟的时间了，从屁股到心都凉透了。我实在想不通，当初和禾月一块烧饼都要分着吃，没房没车，她一分彩礼没要，就把婚结了。一晃十年，在南京安了家，扎了根，事业双双步入稳定期，两人却成了仇人，不，或许连仇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路人。
    去他妈个b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反正女儿也两岁多了，不算无后，这辈子再糟也糟不到哪里去了。下个月，禾月长差一结束，我就回南京，跟她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财产分割就按去年吵架最厉害的那次拟好的协议办。其实也没什么复杂的，无非就是我净身出户，女儿监护权也归她，我只当把一切都留给女儿了，以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烦屌神。
    我又点上一根烟，犹豫要不要继续发会儿呆，可是冻得有点受不了。都怪这他妈鬼天气冷得太快，上周从南京回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外套。想想以前每次回老家，行李衣物早早有人替我准备周全，我的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凄凉和悔意。
    裤兜里一串急促的振动掐灭了我的念头，父亲的电话来的真是及时。
    “喂？喂？喂！”父亲使用多年的老人机最近信号总是不好。
    “听见啦！听见啦！我已经到东二街了，马上就到小区大门口了。”我知道父亲是要催我回家，撒谎只是为了不让他着急。
    “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充什么军？快点回来，你闺娘找不到你，不肯睡觉，能哭呢！要爸爸！要爸爸！”父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
    “就到了，两分钟就到，挂了啊。”
    “喂……喂……”
    我匆匆挂了电话，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烟灰，心中又是一阵烦闷，离婚的事当下要不要向父母亲一五一十的交代？这几年，他们头发都快白完了，身体的毛病越来越多，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为我焦心。走一步看一步吧，能瞒多久是多久。
     到了家门口，并没有听见女儿哭闹，或许是被我母亲哄睡着了吧。我翻遍衣兜，没找到钥匙，最近心神不宁，肯定是忘带了，只好敲了敲门，轻轻地。
    “你这两分钟够长的啊!”门才开一半，突然传出来禾月的埋怨声，音量不高，很冷，冷得我心猛地一颤。
     我一把她拉到屋外，压低音量，满怀戒心地问：  “你不是出差了吗？怎么跑洪泽来了？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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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去徐州公差任务提前结束了，回南京路过洪泽，过来看看孩子，明天一早就走。”
     “你怎么不提前支会一声？”
     “我来看孩子还要你批准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我跟你没办手续之前，这里还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女人开始不讲理的时候，就是该结束对话的时候。
    我扭头进屋，禾月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孩子在你妈床上睡着了，待会抱过来跟我们一起睡，再多拿一床被子。”
   帮母亲套被子的时候，父亲问我：“禾月很久没回来洪泽了，刚刚跟我说是出差回南京路过洪泽，临时决定来家看看的，你也不知道啊？”
    我“嗯”了一声，忍不住埋怨起父亲：“刚才电话里，你怎么不告诉我禾月来了？”
    “他刚想告诉你，你把电话挂了！”母亲插嘴说道。
     我摸摸鼻子，在心里骂了一句：“真他妈b见鬼了！”
    洗漱罢，禾月裹着刚套好的被子，搂着孩子，背靠在床头，语带讥讽地说：“你可真敬业啊，休假回老家也不闲着，晚上把孩子丢给你爸妈，你忙着应酬客户谈生意啊？”我没接话茬，她接着说道：“我们之前可是说好的，离了之后，孩子还留在洪泽给你爸妈带，一直带到明年三岁送回南京上幼儿园。你呢，是继续住在我们的，不，我南京的房子里，还是住你们单位员工宿舍或者出去租房子我都没意见。你要是选择继续住在我的房子里，你得交房租，市场价，一个月1800，水电费自理，两个卧室，大的给我和孩子。你爸妈这边，要不要告诉他们实情，你自己决定，我可以保证什么都不说。”
    我一言不发地躺在孩子的另一侧，不想搭理她，她说的这些条件我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见我没有回应，禾月隔着被子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我憋着嗓子不耐烦地低吼起来：“你动静小点，别把孩子弄醒了，一切按你的意思办！”说完，一侧身，扯了扯背后的被角，不再应声。
    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朦朦胧胧中，忽然感觉到一双小手在捏我的眼皮，我知道，是女儿在捣蛋。睁眼一看，天已经大亮，禾月并不在床上。我半支起身体，喊道：“妈，禾月走啦？”
    “嗯了，她不让我叫醒你，说是你平时上班太辛苦，难得休假可以睡睡懒觉。一大早你爸就去湖边给她买了好几斤野生的鱼虾和大闸蟹，我还给她准备了五十个咸鸭蛋和五十个草鸡蛋。”卧室外传来母亲的回答。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带那么多东西，也不怕累死！”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我胳膊一软，想躺下去再赖会儿床的瞬间，脑子里电波一闪，暗叫一声“不好！”立马像弹簧一样从热被窝里跳起来，拉开窗户，探头一看，停在楼下的车，果然不在了！
     我呆站了几秒钟，冷风吹得我打了一个颤栗。闺女被我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举动逗乐了，在我背后开心地咯咯大笑。我关窗转身摸了摸闺女的小脸，苦笑着说道：“好闺女，一定要继承你妈的好基因啊，又精又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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