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浸田

欢欢喜喜过余生 · 发表于 2024-8-4 15:31:52

回忆的闸一经打开，不经意地又想起了一些往事。今天给大伙聊聊冷浸田，也就是深脚烂泥田。

妹妹出生的时候，分到了一亩四四方，泥巴只到膝盖的肥沃田。其余的田都是顺着山势弯弯拐拐的，大小不一，而且还是冷浸田。一脚踩下去淹没膝盖还算是好的，深脚的地方泥水都要到大腿根，再深一点就要及腰，更深的地方就像沼泽地，够不到底。割稻的时候，用秸秆叠罗汉再小心地踩上去可以支撑一会子不陷进泥潭。插秧的时候要带上两根碗口粗的楠竹，踩在楠竹上才不至于被泥巴吞没。这种冷浸田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二叔三叔谈对象的时候，外乡嫁过来的二婶三婶都嫌弃冷浸田低产，劳作起来更费心费力，提出不想要冷浸田。为了弟弟们顺利成家，老爸就全部换回来自己种，于是我们家全都是深丘烂泥田。最辛苦的是老爸，旋田的时候，机滚船去不了的地方，老爸只能用锄头一锄一锄挖。有些人家会放弃田里去不了人和机滚船的地方，任其杂草蔓延。老爸从来没放弃过，人勤地不懒。作为村里的种田能手，每年的水稻产量都排在前面。考虑到安全问题，小孩子是不能去冷浸田里像沼泽地的那一块的。上了高中后，我去过几次，踩在两根并排的楠竹上，整个人跟着下沉到快要齐腰时，身体往前倾就不会再往下滑了，这时候一脚踩着楠竹，另一脚伸到泉眼，感觉到冰凉冰凉的。中午收工的时候，众人从泥田里上岸，要先去沟渠或者池塘边把身上的泥浆洗洗，再把裤腿和衣脚拧干水分，不然走路吃力。到家换上干净衣裳，泥衣泥裤放太阳下晒干，下午接着穿。

农忙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人骑着自行车用泡沫箱子装着雪糕沿着田边售卖。我们家的冷浸田附近是去不了自行车的，只有在帮二叔三叔家收稻插秧的时候，才有机会遇到。于是十多口子人一齐躲到树荫下，人手一支两毛钱的雪糕消暑解渴。咬第一口的时候，那个甜滋滋，那个透心凉，只是随着最后一口下肚，感觉比之前更渴了。

离开家乡之前，每年暑假的“双抢”都要持续半个月左右。单户单干效率低，赶不上农时收成就要打折扣。全都是兄弟姐妹组队分工合作。今天一大家子人一起割完一家的稻子，紧接着就开始分组分工：脱粒的脱粒，旋田的旋田，撒肥料的撒肥料，扯秧的扯秧，插秧的插秧。这是一大家子一年里最热闹凝聚力也最强的时候。今天在哪家忙就在哪家吃午饭。明天在那家忙就在那家吃午饭。田里的农活辛苦是辛苦，但是大家都乐呵呵的。

我离家几年后，家门前修了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水泥路。老房子原本是躲在山洼洼里的，现在成了路边风景线。老爸跟小叔换的一块地基盖的二层小楼被征收了，跟二叔三叔换的冷浸田也全都被征收，老妈也终于不用再跟着老爸吃苦了。

由于插秧之前田里施了尿素和氮肥，农忙结束后，双手伸出来都是黄黄的。要洗十来天的衣服才能彻底洗干净。冷浸田里的秸秆一般也都是还田沤肥。插秧的时候尽管用绳子扎住裤腿再下田，双腿还是会疤痕累累。岁月流逝，腿上年复一年积累的疤痕已经基本看不到了。

冷浸田里的辛劳是爸妈的。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有次插秧的时候，脚趾头和一条大黄鳝亲密接触，还有一次割稻的时候，一条水蛇从我面前经过。惶恐的程度不亚于蚂蝗叮在我的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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