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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班想起来把冰箱清理一下,冷冻柜里堆得一层层的,隔着塑料袋也分不清是什么,只得从厨房拿个盆来,一样一样地拾出来,解开塑料袋逐个查看,有过期的直接扔进垃圾桶,临了在一个红色塑料袋,发现是半边烀熟了的咸猪头,想扔又没舍得,不是因为想吃,而是让我想起小时候父母亲烀猪头给我们兄弟四个吃得场景来。
那年上半年家里刚盖了四间空心墙的瓦房,厨房一时没钱盖,父亲就请来外公,砍了屋后的竹子再在外面裹上稻草,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暂作厨房用。裹稻草的目的是冬天里可在一定程度上挡挡风,使厨房能暖和一些。过年了,外公舍不得我们,又递了一个咸猪头过来,让我们改善改善生活,现在想来,当年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外公许是把家里唯一的咸猪头给了我们家,真是难为他老人家了。
在烀那个猪头之前母亲做了哪些准备工作,由于年龄小实在是记不清了。而我眼前的这半边咸猪头,则是进了腊月门,妻子就忙上的。先是去菜场挑选大小适中的黑猪头,尽管卖肉的说已经处理的很干净了,妻子仍不放心,回来烧了开水认真烫了又烫,还拿镊子仔细去除褶皱里的污垢,直至整个猪头被打理的光溜溜的才肯罢手,然后一劈为二擦上盐腌进缸里,半个月之后拿出来挂在铁丝上晒干,晾在窗棂上直到下锅为止,才算完成吃咸猪头的前半部分工作。
我们家正常是在年二十八开始烀猪头,头天晚上要把腌好的咸猪头从窗棂上取下来在桶里泡上一夜,第二天早早起床,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在柴灶上的里锅里再淹上清水,满满的一锅,然后在锅膛内架起柴火,灶火熊熊,火舌舔着锅底,大火二十分钟后,锅内水开始沸腾,热气氤氲着整个厨房,这时需改用温火慢慢煨,约摸再过四十分钟等闻到咸肉的香味了,用一只筷子透透,烂了就叉出来稍微冷一会儿就可以撕着吃了。这时妻子会催促我们起床,说,咸猪头烀好了,趁热好吃,你们快起来。往往是每人吃几块尝尝就行了,一个咸猪头把瘦的吃了,其他便无人问津了,一个春节下来还是原样放在盆里,春节过完舍不得扔只好下冰箱,常常一搁几个月差点忘了它。
要不是今天清理冰箱,它可能还要在冰箱里再呆上一段时间也说不准,长大了反倒不那么馋了,不像小时候,兄弟四个站在灶台边便能把一个咸猪头吃得精光。
外公递给我们家的那个咸猪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我们第一次吃咸猪头,其他记不得了,只记得春节前的那个晚上,在那间简易的厨房里,微弱的电灯光下,母亲坐在灶前烧火,我们兄弟四个站在灶旁站成一圈,父亲从咕嘟嘟开的锅里捞出半边咸猪头来,一块一块地撕了往我们嘴里放,不用我们动手只需张嘴就行,母亲笑盈盈地望着我们吃,灶堂柴火把母亲的脸庞照得红映映的,那时母亲还很年轻真漂亮啊。
父亲撕了一块对母亲说,来,你也吃一块尝尝。母亲说,不了,让他们霞子吃。印象中父亲也没舍得吃一块,因为烫手,他一面撕还一面吹手一面吹肉,那动作数十年来都深深地镶嵌在我的记忆里,让我终生难忘。那晚,我们兄弟四个把一个整猪头连肥带瘦吃得光光。母亲还心疼地对父亲说,看把几个霞子饿得满眼不舍。
多年以后等我晓得好歹了,才知道那晚是多么的丢人,整整一个咸猪头,父母亲一块也没舍得吃,全进了我们肚子里,当时可能我们对父母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说,只顾自己了。真的是父母亲不想吃吗?是父母亲从一点一滴做起,把好吃的,把全部的爱都留给了我们。
岁月像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仿佛就在转眼间父母都老了。2019年以后,年近八旬的他们身体每况愈下。过年了,为了省事我会从大堤上的古渔市买现成的咸猪头递给他们,我知道他们咸的东西不能多吃,只是想着让他们多开心开心,在他们单独居住的小院里,腊月里晾晒着兄弟们给他们买得年货,不仅让他们感受到年的氛围,也感受儿子对他们的关心。其实,我心理清楚,与父母曾经给我们的爱相比,我们给他们的不及他们给我们的万分之一。
望着手里的半边咸猪头,我无语凝噎。当年父母心疼我们一块也没舍得吃,而今我想孝敬他们,却再也没有机会,唯愿在天堂里他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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