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班的路走了二十五年,两旁的榕树早已不是初识时的模样。粗壮的枝干斜斜探过人行道,浓密的冠幅织成天然的穹顶,连夏日最烈的阳光落下来,也会碎成星子般的光斑,轻轻晃在通勤的衣角。 我总在秋意刚染透空气时,不自觉放慢脚步。榕树开花从不是什么惹眼的景致,细碎的米白色小花藏在深绿的叶片间,不凑近闻,连那点淡淡的木质香气都寻不着。可我偏偏要停下,仰头望着枝桠间星星点点的白——这花一开,就意味着一年又要走到头了。风掠过树冠时,花瓣会簌簌落下,像极了时光从指缝里溜走的模样,轻飘飘的,却让人心里发沉。 二十五年,足够一棵小榕树长到合抱粗,也足够一个人把这条路的砖石纹路、四季光景,都刻进骨子里。春天新叶冒芽时的嫩黄绿,夏天蝉鸣裹着的湿热风,冬天枯枝映着的冷天光,都不及秋日这一树细碎的花,最能勾着人驻足。我常常站在树下望很久,不是贪看风景,是总想起这二十五年里,从这条路经过的人、发生的事:想起曾下班后和爱的人并肩走在榕荫下,指尖相触时的温度;想起初入职时踩着晨光赶路的慌张,口袋里还揣着没吃完的早餐;想起某个加班的深夜,榕树影里的路灯,曾为我亮了一路。 如今树还在,花每年照开不误,只是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连自己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明年这个时候,或许我就不会再走这条路了——六十岁的退休通知就在眼前,像秋天的风,带着不可抗拒的凉意。我知道榕树不会因为谁的离开就停止开花,来年秋天,依旧会有细碎的白花缀满枝头,会有新的路人经过,只是那个会特意停下、仰头望很久的人,要从这条路上退场了。 又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肩头。我轻轻拂去,心里满是说不出的滋味:是对廿五年光阴的不舍,是对即将告别的无奈,更是对那些曾与我共享这榕下时光的人的思念。这条路、这榕树、这每年如期而至的花,早已成了生命里的一部分,如今要与之作别,竟像要割舍一段沉甸甸的岁月。抬头再望一眼满树繁花,只盼明年秋天,风里还能传来这熟悉的、属于旧时光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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