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康短篇精选(九)刘二师父

江苏阿康 · 发表于 2023-10-7 09:53:19

说起大庆路上大刘理发店的刘二师傅，在洪泽县干理发这一行当的，还没有什么人不知道他的。我结识刘二师傅的时候，那是1992年调入县城工作不久，他当时只有二十大几岁，但是那时候他就已经凭借着他家祖传的剃、刮、烫、染等一整套理发的绝技，在洪泽县理发这一行当里，打遍同行无敌手。

难怪他的父亲那时逢人就炫耀：“我大刘家收徒弟是个个经过精挑细选的，眼下我教过的上百个徒子徒孙中，真正能够得到我刘家真传的，只有我家刘二一个人。刘大虽然跟我学的比他早，但是他也只学了我家祖传的十成功夫。刘二却不同了，他却学了我十二成的功夫。”

有人要问了，刘二怎么比他老爸还多学了那么两成呢？那是因为刘二在跟他老爸学习理发时，他能够按照时代的不同要求，以变应变，能够把他家祖传的手艺不断地翻新过来。俗话说，生意精，生意精，生意是越做越精，不论干哪一个行当的，它都有一个门道。刘二自打中学毕业起，他就一直干理发这一行，他在跟着他老爸入门之后，边干边钻研，他既继承了他老爸传承的经验，也学习了新时代的新技术，因此他就在理发美容这一行当里有了名气。

那时，刘二就凭借着他的那一手理发美容的绝技，他不仅上不愁吃，下不愁穿，而且上至县里的头头脑脑，下至大街小巷里的平头百姓，他还都能够谈得来。因为洪泽县城就那么一点儿大，时间长了，他的那一套头顶上的功夫弄得几乎人人都知道。当人们略为需要一点儿体面的时候，没有哪一个不争着抢着到他那里去修理修理的。

人们不要看大刘理发店的店面不咋样，但是就冲着大刘家，特别是刘二这一块闪亮亮的金字照牌，别人家的理发店生意冷冷清清的，而他家的理发店一直是从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每天到了晚上临关门的时候，还得好说歹说地劝走坐了一屋子的人。

刘二不仅手艺精，而且待人也很厚道。凭他的手艺，当时干工商的给他订了一个价位，他给人平平常常地剃一个头，就起码应该给他一个三块、五块的。但是刘二从来不仗艺多收钱，他只按照大伙儿的市场价格——男子汉剃头加刮胡子人民币两元，女的根据服务项目多少另当别论，而且你有时少上块儿八毛的，他也大多数不跟你计较。因此，他的同行们虽然有人忌恨他，但是也不得不佩服他。

刘二这个人，是我混穷时在党校歌舞厅结识的一个好朋友。在我调到洪泽县城上班后，为了挣点外快给儿子买奶粉，我曾经在朋友开的舞厅里做过一段时间兼职教练，曾经帮助刘二提升过跳舞的水准。刘二这个人，平时除了精于理发外，他日上忙完后，晚上他就有那么一个蹦蹦跳跳的爱好，可以说是一个标标准准的舞迷。他在我的精心指点下，不仅把一般交际舞跳得有板有眼，而且那时还从我这里免费学去了一套柔姿舞。因此，他对我真是千恩万谢，不仅送了我一个常年理发免费优待的承诺，而且还要正儿八经地拜我为师。我当然是不能答允的，只肯答应与他以兄弟相处。他在与我鬼闹了两次后，也就只好作罢了。

刘二还是我内表弟李老虎的师傅。提起李老虎跟刘二学手艺的事情，也是我一次在刘二那里理发时偶然提起的。有一次，我去刘二那里找他理发，在他给我理发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表弟老虎曾经跟我提起的想学一门手艺的事情，于是我便顺口向刘二说了出来。谁知道，当我话一出口，刘二便毫不勉强爽爽快快地对我说：“尽管叫他来，如果他想学理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保证引他入门。只要他肯学，无论想学什么，我都保证教给他，包管他在这一行里头出人头地，其他的什么都免了。”

“其他的”，当然指的是干他们这一行当的拜师仪式，以及在他家里学理发需要交的一笔非常可观的学徒费用。我见他这么爽气，倒叫我很不好意思起来。于是，在我回到家里后，我与妻子商量了一下，由我出面，死拉活拽地请了刘大、刘三作陪，请了他们兄弟三个人到街上的水鲜餐馆喝了一顿酒。

算一算，老虎跟刘二学手艺前前后后其实不到两个月时间吧，在老虎跟刘二学手艺的那一段时间里，我基本上没几天就去刘二店里给老虎练刀。

我还记得，在老虎学手艺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有一天我刚到理发店门口，刘二就一眼看见了我，他开口就对我说道：“康老弟呀，老虎这个家伙不错吗，学手艺现在越来越专心了，人也越来越勤快。真是孺子可教呀，孺子可教！”

老虎那一天在我那里吃了饭，是跟在我的后面一起去的，当他听到师傅当着屋里众客的面夸赞自己，他竟然也学会了谦虚，他接着刘二的话茬说道：“那还不都是师傅教导有方，没有师傅的经常指点，我那里能有现在的进步呢？”

刘二听了老虎的话，吱着牙笑了，他乐得屁颠屁颠的，忙不得引我进去。我见他们师徒两个人相处融洽，师徒有礼、有序，老虎又替我争了气，我也格外高兴。

刘二拉我进了屋，安排我坐下，他一边亲自替我披着塑料布挡衣，一边对老虎教育道：“老虎啊，你日后可不要忘了你表姐夫对你现在的这些好处，象他这样愿意把头给你用来练刀的，问问在座的还有没有第二个？他为什么会这样心甘情愿地做呢？只因他待人好，又是你表姐夫，你问问别人，人家哪一个愿意把头发给你这个生手剃来剪去的。没有他这些日子豁出去让你练，你哪里能够学得这么快？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你就把我刘二好多年来琢磨出来的好东西，学去了一大半。”

老虎站在刘二的旁边，认真地听着他讲，连连地对他点着头，也说了几句感谢我的话。

刘二替我披好了挡衣，在说了这些话后，他就安排老虎上来用我的头顶试刀。然后，他走到一边，一边给别人继续理发，一边时不时地对老虎进行一些点拨。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老虎认认真真地替我理好了发，刘二走到我的座位跟前，东瞧瞧，西看看，然后呷着舌头，对着别人炫耀道：“你们看，你们看，这个头理的，跟我亲自理的推板不到哪里去，哪里还有什么话说？我刘二带出来的几个徒弟，没有一个是脓包的。老虎啊，就冲你现在这个水平，撒泡尿，淹死洪泽一大街，包管没有问题！看来，你这个小子也真是一个鬼精灵，等你再学两、三个月，师傅我呀可要倒过来跟你学啦！”

我见刘二这样抬举老虎，当着那么多老顾客的面，他这也是替老虎在社会上扬名立万，但是我又怕老虎听了他的夸奖后，犯起了糊涂，今后又忘乎所以。于是，我赶忙替老虎谦恭着对刘二说道：“刘二哥，一切都是你平时认真调教的功劳，严师才能出高徒嘛！有了你刘二哥，就是顽石也能够被你点成金呀。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老虎这才跟你学了多长时间，就他现在这一点儿三脚猫功夫，恐怕连给你刘大师提鞋还不知道配不配呢？一切还望你老哥看在小弟的薄面上，平时还要多挑剔挑剔他的不足之处，别让他日后坏了你老哥在洪泽的一世英名。”

刘二听了我的话，他跟别人也从来不知道怎么谦虚，他随即嘴上回应道：“康老弟呀，要是真地跟我比嘛，那倒是还要学一学，可是全洪泽象我这个水平的又能有几个人呢？就冲你老弟与我亦师亦友的交情，我如果不把你这一个表弟带出一个名堂来，那叫我今后还怎么做人呢？”

我听了刘二的话，我知道他这个人是直性子，自己说到的话就能够做到，待人处事干巴利落索，我把这个争了气的内弟托付给了他，我可是真地放了心。

然而，后来我那个不太学好的内表弟终究还是没有能够管得住自己，他在大庆路红太阳歌舞厅玩耍时，沾惹上了一个专门靠勾引男人敲诈别人钱财的风尘女子，在被人追打后他被迫一个人偷偷地溜出了洪泽县城，跑去了安徽省，后来他在蚌埠市区一家有十多个大师傅的理发店里落下了脚，他竟然凭借在刘二那里学了不到两个月的理发手艺，成了那一家大理发店的顶梁柱，替刘二师傅在省外扬了名。

至于刘二师傅大名叫什么，因为他在洪泽县理发这一行名气太大，人家都只叫他一声刘二师傅，我虽然是他的好朋友，但是我一直也没有去问他的名字，因此我也一直跟着别人叫他刘二师傅，最多再加上他家的店名，叫他——大刘理发店的刘二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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